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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冒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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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着多了个我的缘故,昨日从集市回来时,走在前面的三个人竟是沉默了一路。因此,虽说我有心套几句话,到底是没找着合适的机会。在距离程府大约还有三两条街的时候,白衣少年便告辞离开,只余下我和锦衣兄妹二人。
没错,因着我昨日里还不大能确定二人的关系,虽见着紫衣少女一同进了程府,却也不敢乱说。如今,结合着昨日里陈姑姑给出的信息,再加上方才我亲眼看到的,这二人应是兄妹无疑。
眼见着那程姑娘马上就要到了门口,我忙起身准备开门,却恰巧被门闩勾住了头发。待我将那缕头发取出,门外的脚步声已经停了下来。
我料想是程姑娘到了,一开门,却只见着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我顿时被吓了一跳,正要关门,余光里却瞥见一抹桃红。我抬眼一看,手的主人果然是先前过来的程姑娘。想来那程姑娘也未能料到我会突然开门,愣了一瞬,方才把抬起的手收了回去。
刚才因为怕碰了程姑娘的手,我只把门开了一半。这会儿见她把手放下,才把门完全打开。这边我正想请她进屋,却见她以手掩唇笑了起来。见我一脸疑惑,程姑娘又笑了好一阵子,才用另一只手指着我的衣襟道:“你的......你的扣子......”,话未说完,已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低头把扣子扣好,无奈道:“小姐笑够了么,要不要进屋喝口水歇一会儿?”
程姑娘平复了好一会儿,方才随我进屋坐下。一落座,自然又恢复了先前那副富贵小姐的模样:“方才我们在外面说的,我猜你是听到了的。管事跟我提起的时候,我就想到可能是你,只是没料到你竟然是读过书的。”说到这里,她看了我一眼,见我没什么反应,便又继续道,“若你这伴读做得让我满意,我就升你为二等丫头,以后若有什么好处,定然是少不了你的。”
哦,我才不稀罕什么二等丫头,只是想安安稳稳地走剧情而已。虽说如此,为了配合程大小姐的慷慨许诺,我仍是躬身作了个揖礼,恭敬道:“奴婢定然不会辜负小姐好意。”
见我如此识趣,程小姐自然是高兴得很,拉起我的手臂,与我道:“你且随我来。”
我瞧了瞧程小姐挂在我胳膊上的手,心道这兄妹俩的习惯还真是如出一辙,却仍是顺着程小姐的力道,被拉着出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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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猜得没错,我们目前所在大约是程小姐的闺房兼书房。因着内室隔着珠帘看不清楚,我倒也不能说是完全确定。外间里除了那张只在一角放了文房四宝的花梨大理石案台,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宽约丈余的书架。书架上摆着的除了琴谱和棋谱,便是一溜儿的女训和女诫。
我心思微微一转,便晓得她如此心急地找我是要做什么了。不过现下我却装作不知,只是低着头听程小姐抱怨:“爹爹也真是的,只许哥哥他去学堂念书,却不许我在家里读《礼记》《尚书》,实在是太过分了!”说罢,小心地瞧了瞧我的反应,见我未有多余的情绪,方继续道,“我说的这些书......你可有读过?”
还真是巧得很,我确实曾学过一段时间的国学。虽说当时学习的目的不太单纯,最终也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但到底是知道一些。当然,誊写下来是不可能的,最多只能复述一下:“先前父亲在时,曾讲给我听过。如果小姐你不嫌弃,奴婢愿为小姐讲解一二。”
听了我的话,程小姐先是面上一喜,而后将右手食指竖在唇边,冲着我比了一个“嘘”,又起身来到门边,向外探头看了一下,确认左右无人后,方才轻手轻脚地关了门。见我面露不解,程小姐却是狡黠一笑,起身走到书架前,从正中的位置取出一本书,交与我道:“你且把这本‘女诫’讲来听听。”
我翻开来看时,第一段却写作“曰若稽古:帝堯,曰放勳,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於上下。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
我虽未读过《女诫》,却也晓得那是古代用来约束女子言行的书。自古以来便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断不可能写作如此,照这内容来看,分明是一本《尚书》。
想来是程小姐怕父亲责罚,便用这《女诫》的封面来掩人耳目。既是如此,我自然也不必说破,只是将内容缓缓道来:“古代有一位帝尧,名叫放勋,他恭敬节俭,明察四方,善理天下,道德纯备,温和宽容......”
我们就这样一个讲一个听,不知不觉间竟已过了半个上午。待到一个穿青色缎子的姑姑前来送茶点的时候,尧典已经讲了一大半。恰好程小姐此时也觉得有些累了,便唤我一起吃些点心休息一下。
许是我方才讲得很合心意,程小姐这回倒是真心与我熟络起来。我这才得知,这锦衣兄妹一个叫程彦,一个叫程筝。哥哥比妹妹要大上两岁,下个月过了生日就十七了。得知我叫百里筝后,程小姐竟也没有不悦,只是说笑道:“还真是巧了,我们两个人名字里都有一个‘筝’,话本子里所说的缘分大约就是如此了。”说到这里,她忽得蹙了蹙秀眉,纠结道,”只是名字撞了,以后你不便叫我阿筝,我却也不知该唤你什么了。”
程小姐的缘分定然另有他人,我这里可是承受不起。因此,只待程小姐说完,我便答话道:“小姐莫要取笑奴婢了。能遇上小姐,便是奴婢的福气,哪有什么缘分之说。至于名字,只要小姐喜欢,奴婢叫什么都是无所谓的。”
“你倒真是合我心意,不但口才极好,书讲得也是好极。先前哥哥休沐时,我也曾私下里缠着他讲与我听。有几次他好不容易答应了,却是只讲了一小会儿便不耐烦了,说什么多读读自然就懂了,叫我自己一个人琢磨去。我却恼他不得,生怕他下一次便不应了,平白生了许多闷气。如今有你在,我便不必再去求他,他若再敢惹我,定不会轻饶了他。”
我因想着之前白衣少年告辞的时候,似乎提了一句“舅舅”,便随口道:“那你表哥呢,你怎么不找他教你?”
“表哥他基本不怎么来的,就算来也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没有空闲教我这些的。”说罢,她忽然反应过来:“你果真是套我话来着,我分明从未与你说过,你却早已知道表哥的身份。哥哥说的果然没错,你们这些卖身孤女就是冲着表哥来的!”
我刚刚不过一时口快,这会儿却也知道是自己冒进了,忙放下手中的糕点,屈膝跪下道:“小姐恕罪,奴婢方才插话,不过是因着那日在集市上,见你们三人关系极好,胡乱猜的,并没有旁的意思。奴婢既然已经被小姐公子收留,以后便是程府的人,自是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
程小姐盯着我看了良久,方才道:“算了,刚刚就当是我想多了。不过,这次也算是给你提个醒,以后你若是对表哥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罢,竟又恢复了先前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仿佛刚刚发生的不过是一场幻觉。我却是再也升不起说笑的心思,只盼着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