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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

  •   丑大汉欣然道:“我夫妇二人果真隐居边陲太久,消息不甚灵通,竟不知武林中还有沈兄弟这样的青年俊彦。”

      沈浪回以一笑,“小卒耳,何足挂齿?”

      这时疤面少妇已经仔细拭净了何沉光面上鲜血,重又露出后者一张芙蓉净面来。从来世间人没有不爱美人的,其中美貌女子之间又最是惺惺相惜;其实疤面少妇若没有面中那条可怖伤疤,算得上是十分出众的美人,因而她近距离端详何沉光的眉目,亦不由自主地有些怜其美貌。她妇人心思细腻,心道这名叫沈浪的少年虽然口中不认,何沉光的反应却也不似作伪,虽是未曾叫中沈浪的名讳,这姓氏可是叫得对了;究竟是不是巧合,也只在两可之间。因为有了这层思虑,她边将沾血的帕子叠起来收了,边问何沉光:“小娘子仔细瞧瞧,是否认错了人?”语气不觉放得十分和软。

      沈星垂的音容笑貌,是镌入何沉光魂灵骨血的心魔种子,她几乎无需刻意回忆;在这些许功夫里,她将沈浪的一言一行、动作神态刻进了眼底,早已清醒地意识到:沈浪绝不是沈星垂。

      但是,他拥有一张与沈星垂有九分相似的脸。仅仅是这样一张脸,已经足够让她肺腑煎熬、如受万刃加身之苦。

      于何沉光而言,她生时死后所遭遇的最大恐怖,莫过于爱而不得。因而即便只有一分相似,已能生剜一颗爱人之心。何沉光唇瓣微微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仿佛再也无法言语,双目如荒火燎原,连一滴泪也难落,末了竟不觉牵起一抹笑来。

      她笑容方绽,喉中那股锈甜已猛然上冲,猝然呕出一口鲜血来,溅满了面前沈浪的衣襟。沈浪一惊之下,未待动作,只见面前女子已然双眸失焦,身形如乍然绝了生机的飞鸟,悄无声息地倒在了雪地上。

      ……
      自从记事以来,无论几生几世,无论换了几副身体,何沉光从未得一日好眠过。

      妄念缠身,自然不得酣眠。这一次也不例外,何沉光只觉意识如在水中沉浮,颠簸不住,距离清醒与沉眠都只在一线之间,难有片刻安宁。

      在她支离破碎的浅梦中,一个癫狂的女人剪影若隐若现,她的语声絮絮,温柔却又刻毒,依稀在何沉光耳边回荡。
      “这些年来,郎君不是不爱我,只是不敢在你面前流露出有半分爱我。你悖德而行,恋慕亲师,他怕自己但凡流露出爱我之情半分,你都可能会伤害我和我腹中孩儿,毕竟你是绝顶高手,是他最得意的青出于蓝的爱徒,连他都没有万全把握能拦下你。现在你死了,他终于能光明正大与我相爱了。”

      有一束光照入梦境,照出这剪影的真容——

      那正是沈星垂明媒正娶的夫人,她连名字都没记住的情敌。

      这位过往在她印象里格外安静的夫人,此刻容光焕发,让她那份原本清纯内秀的美丽,都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你一定想要反驳我:‘恋慕他的女人如过江之鲫,过往你都从未碰过她们一根毫毛,他娶我之后,你也向来不曾慢待于我,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担心?’”

      “时至今日,你怎地还是这样愚蠢?你是郎君从小手把手教养出来的,他本该再了解你不过,可他却还是不信你——这是因为你毕竟是个坏种啊!生你之人恶贯满盈,哪怕是他养大了你又怎样?谁教你身体里淌着的血都是坏的?”

      是这样么?
      何沉光在湍流的梦境中,影影绰绰地窥见自己极为不堪的第一世,那个令她无比憎恨的生父的脸。
      她是肖似父亲的,他们拥有相似的面容。
      ——第一世害她性命之人,正是她的生父。有这样一个父亲,她又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夫人仍然在语速极快地说着:“沈星垂是谁,沈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名门正派,光明磊落,世代侠义——所以他注定会爱上我,注定会娶我,因为我家亦是代代英烈,家风刚正不阿。如若你我易地而处,他这一生恐怕都会幸福许多,再也不用这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教养这样一个坏种了罢……”

      ——第二世,她是被沈星垂收养的弃婴,直至她武功冠绝天下时,她身世方才揭露,原来她的生父依然是个霍乱武林的绝顶恶人。

      梦境片片碎裂,复又沉回识海,一切重归死寂。

      何沉光再难忍受,蓦地睁开双眼。

      五感俱回,她嗅见潮湿的土腥气,眼前是一片黢黑,唯有一折微弱火光燃着,照见她身畔穿着旧衫的少年。
      沈浪见她醒了,态度温和道:“姑娘昏迷不醒,在下无法,只得将你安顿在此了。”

      那火光太过微弱,照不清沈浪的面容,仅能描绘出一线晕黄的轮廓。只这一线轮廓,便将何沉光慢慢拉出那个恶毒的梦境,已能让何沉光心旌动摇,为这点相似而神魂俱痛。她恍惚了须臾,闭上双眼,动了动手指,发现穴道依旧被制,只能说话,便缓缓问道:“我身在何处?”

      这一句问话,饱含许多深意,沈浪自然是听不出的,只轻叹一声道:“惭愧,我也不知道此地究竟是个什么所在。不过,它大约应是一处墓穴。”

      何沉光听到此处,眉梢微微一动。沈浪似乎立刻捕捉到了这一丝小小的变化,又像是自觉上句话说得引人误会,牵唇一笑,道:“沁阳城中近来闹鬼,不知姑娘可有耳闻?此事源头,就着落在这古墓里。有客商寻本地工人掘地三尺,挖出这古墓入口,不日工人尽皆暴毙,令此事掀起轩然大波。偏生江湖传说墓中有主人遗留的宝物,近日引得不少好汉趋之若鹜,冒险一探。我此来沁阳本是巧合,不意恰好撞见有江湖人在墓外遇害,正是姑娘先前瞧见的那几具尸体。为着查清这其中的关窍,我只得带着姑娘一同下了古墓。”

      他语音娓娓,不计音调语气,都与沈星垂大相径庭,两抹重叠的人影似乎就在他的说话声中就此慢慢切割开来;这原本该是一件好事,但何沉光却自觉情绪被往复撕扯,时而轻松、时而又痛极,但总算勉强能与沈浪答对。她迟滞地思考了一阵沈浪方才的话,才说:“你怀疑我与那些尸体有关?”

      沈浪微一颔首。

      何沉光望见他晕黄的轮廓,移开眼不欲多看,道:“你所疑合情合理,可我确实只是路过。”

      不想沈浪竟然点头同意道:“不错。此间凶手,所用的皆是些怪力乱神诡谲伎俩,向来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想来确实不会如姑娘一般,青天白日的驻留在受害尸首旁探看。若依我之见,姑娘自然是与此事无关。但我之所以扣下姑娘,实非我一人所愿。”

      他话音落下,不远处的黑暗中就传来一道苍老的女子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话:“你们有空在此闲叙,不如早些找找出路。”

      若是以何沉光平素的耳力,自然能听出此处还有其他人的呼吸声。然而她穴道被制,加上精神不佳,先前竟然毫无觉察。她循声望去时,沈浪也将手上的火折朝向出声之人,赫然是个矮小苍老的女侏儒。这女侏儒身畔,竟然还立着第四人,微弱的火光照出她半幅裙摆,即便不看其样貌,也可知是个年轻少女。

      那年轻少女见沈浪回头,娇叱道:“你与她解释那么多作甚?我瞧她可疑得很,大和尚那伙人强行扣下了她,也不无道理。”

      女侏儒冷冷道:“怎奈她现下倒成了累赘,一笑佛那厮反倒撒手不管了。”

      这一老一少一人一句,言语间的官司没有一句是何沉光听得懂的。末了仍是沈浪出口解释:“我等此来这古墓中探查,乃是与人结伴而行。那雪地上的尸首,是我与铁兄伉俪二人先行一步前来查看,正好遇见了姑娘。待你晕倒,我等其余同伴方至,他们疑心你与凶案有关,不肯送你回客栈安顿,故而只得带同你一起下了墓。”

      沈浪口中的铁姓夫妇,想必就是方才那带着女儿的夫妇俩。而他所说的“同伴”,应该就是年轻少女方才言语间提到的“大和尚那伙人”。何沉光领会了意思,问:“那现在呢?你那些同伴在哪?”

      沈浪道:“这墓中有许多机关石门,我们不巧走散了。”

      “既然你与你同伴意见相左,不觉得我有嫌疑,现下应该没有扣留我的必要了。”

      “合该如此。但这墓中机关处处,我们眼下正在寻找生路,姑娘若是独行,恐有危险,此是其一。即便任凭姑娘走路,必要先解了姑娘的穴,可只怕穴道一解,姑娘依旧想杀我,此是其二。”

      何沉光阖目叹了口气,“……我想杀的人不是你,只是你凑巧长得像他罢了。”

      那年轻少女闻言,翩然上前牵住沈浪手臂,紧张道:“莫要信她,谁知她是不是信口捏造,骗你解开她穴道?更何况,世上哪会有人生得如此相像,连死仇都能认错?”

      沈浪对那少女似乎极是容让,没有挣脱,且耐心道:“我以为,这位姑娘所言不似有假。”

      少女哼了一声,“我可不信这世间还会有长得像你的人!”

      她这番动作言语,任是个瞎子也瞧得出她对沈浪的拳拳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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