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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所期竟相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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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宝万般无奈,又问了一遍:“少爷,这玉镯子是带上还是不带上啊?”
郑民一边扣襟扣一边思索,片刻道:“不带这个也罢,去把我之前从元贞茶社带回来的信阳毛尖找出来。”
“那毛尖您不是给放茶庄了么,这会儿去拿去?”金宝是真无奈,一早上这位爷光衣服就换了三套,说要带礼也没个准儿,就没见过变卦这么快的时候。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郑民在镜子前头看着这套衣服还是不顺心,扭头问金宝:“那套藏青绣银边儿的呢,我记着昨儿还瞧见了。”
“那我可不知道,您得问管衣裳的春草”,见郑民又要喊人,金宝忙拦住,“哎少爷您这套就够俊了,特别俊。”
郑民狐疑瞅了金宝一眼:“我怎么觉着,这衣服怎么看怎么怪,还是换那套罢了。”
金宝忙拦着:“这怪不是说色儿怪,是这衣裳怪,您说咱汉人穿满人的衣裳能不怪么。”
“也是”,郑民深以为然点点头,对着镜子又理理衣服,“你小子今儿总算是灵光点儿。”
金宝心说,真不是我灵光,是您老人家今儿缺了根儿弦。
郑民可算不跟衣裳较劲了:“那走罢,路上领你去茹客斋先垫垫,然后绕茶庄去把毛尖儿拿了,再去秋园去。”
“哎,得嘞。”金宝一听要去茹客斋别的也不计较了,什么都比不上饱个口福。
赵砾两指在楚偕推来的锦盒上点了点,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若不得开源,这么着总不是长久之计。”
楚偕没答话,这话也难接——若答自当为之奔波,则违背自己意愿;若答一己之力虽绵薄,但定当尽力,显然也不是赵砾所要的答复——索性不答。
赵砾也知这要求是为难了楚偕,便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此番你已尽力,只是……”
“只是身处此时此地,有几人又能悠然自得”,楚偕把赵砾的话接下,“遑论你我。”
“泽行”,赵砾顿了片刻,喉间如哽,“若民国建成,你必是功臣。”
楚偕轻笑一声:“若那时还有君臣,我这些银子倒不如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儿。”
闲话没几句,赵砾便揣着银票起身去了,到底是有责在身之人,不如楚偕这般自在。目送赵砾去了,恍惚见一八字胡紧跟着他走了,楚偕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还说是雨前龙井,这味儿跑的还不如一口白水,一晃眼儿那赵砾和恍若跟着他的八字胡也不见了。
只是赵砾所言确实不无道理,若仅靠着秋园的家底儿,不如说是张府家底儿,到底是不够的,何况楚偕拿这钱去支援赵砾和他背后的人也名不正言不顺。
若如赵砾所言,开源呢?
楚偕脑中一闪,想到了之前玉器店里所见的人,片刻又摇摇头,那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别说支援革命了,怕是连抽个烟土都还要人伺候。想到那人昨儿还让人递了帖子要见自个儿,楚偕轻蔑一笑,便抛之脑后。
之后又在脑中将自己所识之人粗略过了一遍,也无甚所获,楚偕略有些泄气,此事怕是要从长计议了。
“这位大爷倒是真闲适。”郑民盯着西边儿窗前的楚偕冷哼一声,虽是语气冷冷,金宝却听出那么点儿咬牙切齿来。
要说也不怪自家主子生这份儿气,昨儿晚上说好的什么恭候,今儿一早见这位爷坐一酒楼雅座里跟人喝茶聊天,搁谁心里头那都不是那么回事儿。
想到这儿,金宝小心翼翼咬了口炸布袋,这楚少爷是真气人,但是炸布袋是真好吃。
郑民回过头,见金宝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跟前的炒肝,没好气儿道:“想吃?”
金宝心内斗争一阵儿,咽了咽唾沫,缩着脑袋点了点头。
“吃吧吃吧”,郑民皱着眉挥挥手,“去给我要碗豆汁儿来,消消我的火气。”
待跑堂的把豆汁儿搁桌上,金宝见郑民火气没那么大了,便小声问道:“那咱今儿还去茶庄么,少爷?”其实金宝是想问还去不去秋园,想了想还是问去不去茶庄。
郑民端起豆汁儿灌了一大口,曲起指节缓缓抹了抹下唇,一脸刻薄的嘲讽:“去啊,怎么不去,没见人昨儿写的什么吗?明日秋园恭候。”
金宝见少爷这副样子,暗暗替秋园里那位夫人捏了把汗,少爷这是生了大气了。上回这么生气,把春云打断了胳膊腿儿;再上回和刘家二少爷合谋,把刘家的玉器铺子全买了;再再上回……
“想什么呐!赶紧吃吃完走!”郑民在桌子下头踹了金宝一脚,一看这兔崽子就想什么坏事儿,脸上那个扭曲,“给我吃完了都。”
金宝挨了狠狠一脚已是龇牙咧嘴,再看看桌上一堆吃食,转而担心起自己这条小命,可别撑死丢这儿了。
“这位爷,您这东西都没怎么动,是不合您口味儿还是怎么的呐?”跑堂的在楚偕的雅座旁探头探脑地小声问道。
楚偕回过神来,左右瞧了瞧,余光竟见着个熟脸,方才还想着人家是个纨绔子弟,这会儿倒跟人在一家酒楼里吃这可有可无的早点了,那自己可不就跟纨绔一个档了么。
那位好歹还有人陪着吃,自己倒是孤家寡人,这么一比,楚偕反倒觉得自己还不如纨绔。想着便多看了眼那位对面的人,看来是个小厮,楚偕顿觉饶有兴味,这位少爷竟和一小厮平起平坐,怕是会落下笑柄。
跑堂的见这位爷瞅着东面雅座的那位少爷,就是不答话,便提高了点声音:“这位爷!您可还要点什么别的。”
楚偕略一转眼道:“不必了。”
跑堂的见这位爷一直瞅着东边那位爷,便忍不住嘴碎道:“那位是郑家三少爷,对过是金宝,他家一奴才。”
楚偕闻言方扭头看了跑堂的一眼。
那跑堂的见楚偕正眼看了自己一眼,便知这位爷是来了兴致,忙接着往下道:“都说这郑三少爷不学无术,可人买卖做的是真大。别的不说,京兆这块儿最大的茶庄酒坊都是他的。”
做买卖?楚偕倒有点诧异,按说郑家那样的家世,怎么着也得有个一官半爵的,怎么这人倒做起了生意。
想着待会儿还要去京师同文馆找昔日同窗有事儿,楚偕将就着吃了两块儿豌豆黄,吩咐了记账,又叫跑堂的把没动的那几碟子小吃包好送秋园去,便起身去了。
郑民见楚偕起身,眯着眼见他往北边儿去了,暗地里磨了磨牙,果然没看错,这人是真放了自己的鸽子。
便也起身:“走!去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