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千鸦过境

1、第零章

　　【路华！你在哪？！马上回来！！】

　　路华耳边的通讯器里，传来他们队长的声音。
　　路华没有回答。
　　他气喘吁吁地爬上天阶，然后回头望了一眼，层层白雾已然挡去了他来时的路。

　　路华身上穿着帝国军部最新研发的防灵力探测迷彩服，短发利落，脚踩军靴，一身装束和四周古香古色仙境一般的阶梯石栏格格不入。

　　他踏上最后一个阶梯，眼前是一片宽阔的平台，平台尽头是悬崖峭壁，用白玉砌成的围栏挡着。
　　此刻正是夕阳西下，以血染的天际为背景，一个一身白衣的长发女人坐在围栏上，背对着他。

　　【路华！！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屠杀了灵隐宫百余人的凶手现在很可能还在灵隐宫！你现在就给我出来！！等支援军到了我们再一起进去找灼殿下！】

　　队长的声音几乎要把路华的耳朵给震聋。
　　攀爬天阶并不轻松，路华轻轻喘息着，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终于回了一句：“找到了。”
　　【找到什么？凶手？！还是灼殿下？！】

　　围栏上坐着的女人回头看向路华，长发被风吹起，那张白皙淡漠的脸上，有一双漆黑空洞的眼睛，还有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路华闭了闭眼：“都找到了。”
　　杀了灵隐宫上下百余人的不是别人，就是他眼前这位灼殿下。
　　她是帝国长公主之女，同时也是灵隐宫亲自挑选，并且自小抚养的圣女。

　　路华抬起枪，问她：“为什么？”
　　长发女人看着他，漂亮的面容上，失去了灵气与神采的眼睛就像是从死人脸上挖下来的一样，光是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半响，长发女人才说了一句：“把通讯器关了。”

　　路华嘲讽地笑了笑：“怎么，灼殿下害怕了？害怕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会被别人知道？害怕自己光辉伟大的形象跌落谷底，失去帝国民众的支持吗？”
　　女人看着路华，不回答。

　　路华啧了一声，当着女人的面关掉了通讯器，却又在女人察觉不到的口袋里，打开了另一个录音录像设备，并且连通了星网。
　　路华：“现在可以说了吗？”

　　“你觉得灵隐宫是什么？”女人反问她。
　　路华皱眉，然后背诵了一段出自教科书，人人都知道的一句话：“星际z2756年，灵隐宫首代创始人公开修真之法，自此帝国人民的人均寿命开始大幅提升，人民身体素质出现了质的提升，并从S级物种提升为SS级物种。”

　　女人又问：“那你知道，这是拿什么换来的吗？”
　　路华讽刺道：“什么？圣女悲天悯人的眼泪吗？”
　　女人转头看向面前的风景，夕阳的映照下，整个灵隐宫就这么展现在她眼前，一览无余：“无辜的生命。”

　　路华皱眉，听不懂女人神神叨叨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女人却没有继续解释的打算，而是说道：“多漂亮啊，这景色。路华上校你知道吗？每个进入灵隐宫的人都要走一遍你刚刚走过的天阶，能走完全程的人才能永远留下来，并且看到这样的景色。”

　　女人说到这里，笑了笑：“可我第一次走这天阶，是被人抱上来的，因为我那时候很小很小……太小了……”
　　路华打断她：“您是在炫耀您作为长公主之女，被选做圣女后享受的特权吗？”
　　女人：“不，我是想说，若我那时的年纪再大一些，我一定在最开始就停下攀爬天阶的脚步。”

　　路华：“哦？”
　　女人：“我胆子小，天阶太高了，我上不来的。”
　　路华有些不耐烦，他看了看四周，在边上一棵四季盛开的桃树下，看到了一把长剑。
　　长剑直直插入土中，从剑刃到剑柄，都是血。

　　路华用眼睛里的隐形眼镜，配合之前采集的伤口数据进行分析，确认这把就是杀了灵隐宫所有人的凶器。
　　路华走向女人，准备逮捕她。
　　至于她杀人的原因，路华觉得应该是因为圣女疯了，从刚才开始，她讲的可能都是疯话。

　　就在路华拿出电磁手铐的时候，女人突然说道：“z2756年，灵隐宫创建的同年，边境宜居星球坎赛尔2756遭遇宇宙风暴，无一人生还。”
　　路华一愣，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太过缥缈。
　　他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女人继续：“z2766年，畜牧星球利贝尔2766遭遇兽潮，无一人生还；z2776年，中部宜居星2776遭遇叛党屠星，无一人生还；z2786年，学院星2786遭遇星盗突袭，无一人生还；z2796年，科研星2796发生意外爆炸事故，无一人生还……”
　　路华拿着电磁手铐的手在颤抖。
　　他的脸色随着女人的话语一点点变得苍白，丝毫不复刚刚的刻薄。

　　“你觉得，这些都是巧合吗？”女人问路华：“星际历法年份对应星球编号，从边境星域一点点往帝都星域蔓延，你觉得再过多久，会轮到帝都附属星？”

　　路华安静了片刻，许久，他才开口，虚弱地反驳道：“这不可……”
　　“你上网查查。”女人没有给他自欺欺人的机会：“历年事故都有记录在案，更别说是整个星球都被灭了的大事件。可是这些事发生之后过不了多久就会淡出公众视野，你猜这是为什么？”

　　路华咽了口口水，好看的喉结上下耸动，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每隔十年就拿一个星球的生命来祭天，这就是我们信仰的灵隐宫。”女人抬手指向眼前宛如仙境的亭台楼阁：“现在再看这里的风景，是不是觉得可怕的很？”

　　路华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就算是这样，你也应该将这件事情揭发，而不是自己用私刑去杀人。”
　　“你说得对，”女人放下手：“可我也说了，我胆子小，我怕。”

　　路华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女人在怕什么。
　　她怕灵隐宫会继续存在于世，她怕法律给不了她要的结果。
　　毕竟灵隐宫，太特殊了。

　　“你知道诛杀阵吗？”女人再度跳转话题。
　　路华几乎精疲力尽地回答：“知道。”
　　真的，爬天阶他都没觉得这么累过，和女人说话却让他累得有些精神恍惚。

　　女人笑笑，如同炫耀一般：“我两秒就可以画好一个九阶的诛杀大阵”。
　　九阶？可以杀掉一个大能了吧？
　　路华这样想着，就看到女人从围栏边缘一跃而下。

　　路华一惊，猛得扑到了围栏边缘，看着女人在不断下落的过程中，用血在空中画了个诛杀阵，然后毫不迟疑地投入了诛杀阵的怀抱。

　　路华觉得自己这辈子反应就没有这么快过，他将手上的电磁手铐附上灵力，扔了出去。
　　电磁手铐带着凶猛的气势，砸碎了凝聚起来的阵法一角。
　　但还是晚了，女人投入诛杀阵，灰飞烟灭。

　　路华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山崖下，半响，他才想起来——
　　刚刚的一切，都被直播出去了。

　　#

　　不完整的诛杀阵绞杀了明灼的身躯和部分神魂。
　　剩下另一部分的魂魄如同什么都不懂的孩童，懵懵懂懂地游荡在这灵隐宫中。

　　十几年后，灵隐宫不再是帝国民众眼中的圣地，但依旧会有很多人来，观光旅游。
　　热闹的天阶之上，坐着悬浮缆车上来的人们或嬉笑打闹，或拍照留念。

　　一个小女孩想钻过围栏下面的空隙去摘边缘一朵随风摇曳的小花，却因为脚下打滑差点摔了下去。
　　她惊魂未定，就听到一个声音奶声奶气地喃喃道：“不要摘小花。”
　　小女孩一愣，顺着声音到处找，却没有找到说话的人，小女孩于是问道：“你是谁啊？”

　　“我叫……叫……”声音很轻很慢，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女孩费了好大劲才听到她说：“明……灼？”
　　声音听起来很不自信的样子。

　　“灼殿下吗？”小女孩自然不觉得对方真的就是明灼，只以为对方也喜欢明灼，就撒谎说自己叫这个名字。
　　于是她兴奋道：“你也喜欢灼殿下啊？我也是！我妈妈也是！因为我妈妈说了，按照什么什么的顺序，再晚十年，就是我妈妈的故乡被拿去祭天呢，太吓人了！”

　　小女孩很多话都说不清，有些说得清的话也都是鹦鹉学舌，重复从大人那听来的话。
　　具体是什么意思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她还是像机关枪一样，嘚嘚嘚说个不停：“我妈妈每年都会给灼殿下祈愿，希望灼殿下在另一个世界里能过得幸福快乐呢。”

　　那个声音：“另一个……世界……幸福……是……是愿望吗？”
　　“嗯，是我妈妈和我的愿望，也是好多人的愿望。不过……”小女孩的声音一下子就变得低落起来：“妈妈说，灼殿下灵魂没有了，可能去不了另一个世界。”

　　诛杀大阵讲究的就是一个神魂俱灭。

　　那个声音：“可以... ...去的。”
　　小女孩不信：“别骗人了，我妈妈说的不会错的。”
　　声音有些着急：“真的……”
　　“真的吗？”小女孩半信半疑。
　　“真的……我……试给你……看。”

　　小女孩：“啊？”
　　然后小女孩就再也没听到那个声音了。
　　小女孩眨了眨眼，开始到处去找：“诶，你在哪啊？说话呀！”

　　“敏敏！你跑哪去了？！”一个女人抓住到处跑的小女孩。
　　“妈妈妈妈！”小女孩：“我刚刚认识了一个小孩，但是她不见了。”
　　“还小孩呢，你自己不是小孩？还叫别人小孩。”
　　“我说真的！”
　　“好了好了，我们该下去了。”

　　女人拉着小女孩去坐悬浮缆车。
　　热闹的灵隐宫内，飘荡多年的残魂在阴差阳错之下，脱离了这个禁锢她多年的地方，去往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