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只道是寻常》许白里

16、第十五章

　　“那合该是人家不想来，我们便不强求了。这院子里头规规矩矩好些个，也怨不得苏姑娘。”牧瑾眉间毫不掩人的几分失落关齐策是看的清清楚楚，这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一下子，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突然空落一下，为的是哪门子闲情雅致，是牧瑾的蹙眉，还是对苏家姑娘那头不切实际的肖想。
　　“那你就先上外头候着吧，我跟你姑爷这儿先吃着，有什么事儿了再唤你。”说着，佟佳兰踩着着话音就出去了。
　　“齐策，你尝尝这汤。”牧瑾瞧着关齐策打吃饭开始就一直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方才佟佳兰来通报的时候也是没精打采的一直拿眼睛溜着自己。委屈巴巴的少年，那眼睛还偏偏滴溜圆，跟那西院儿二房养的小沙皮狗似的，实在是讨人怜。说着，就敛了袖子，侧身拿着关齐策的碗，盛了这么一勺汤。
　　关齐策今儿也确实不在状态，打从买完菜回来，就一直懵着似的，全然没有了先前那鬼机灵的劲头儿。这时候接过牧瑾递的汤碗，倒也实诚，端起汤碗咕咚咕咚就喝了两大口，没等尝出什么滋味呢，滚烫滚烫的汤水就顺着嗓子眼儿进了肚子里了，登时眼睛里头泛起两圈儿红来。
　　一边上瞧着关齐策的牧瑾也急了，她本来是寻摸着这小孩儿脾气似的少年难得呆头呆脑的模样，怪讨喜的，哪成想她是真往嘴里灌啊，也坐不住了：“齐策你把嘴张开我瞧瞧。”
　　关齐策烫的嘴里头都没知觉了，只觉得心口都一阵一阵的疼，勉勉强强能把嘴张开，舌尖上传来的一股股酥痛，直往脑子里钻。
　　眼瞧着关齐策舌尖儿那烫的都发白了，牧瑾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芷丫头，你进来。”
　　“如此，你先吃些清淡的，这个豆腐烧的不错，你便吃这个吧。”说着又对边上的佟佳芷吩咐道：“二芷，你将这些个碟呀碗呀，都拾掇下去吧，留下几盘清淡的。”
　　佟佳芷得了令，动作也利索，原本满满一桌子的菜，撤的剩下三四盘清淡爽口的菜品。
　　关齐策的嘴缓了半天，算是不那么疼了，又端起了汤碗，拿勺子舀了那么一小勺，吹了好半天之后，小心翼翼的就着勺子边上嘬了一小口。
　　“方才都烫着了，就别喝了，吃点儿别的。”牧瑾瞧她顺毛的样子，随口说了那么一句。
　　谁知道这头儿关齐策脸一扬：“这汤，我从前从未喝过，叫什么名字？”
　　“三爷觉得好喝？”
　　“嗯，入口的时候不太出众，便是烫这一下子，越品越觉得底味儿醇厚了。”
　　“这汤，叫同心汤，用的是北方的材料烹的，炖了得有几个时辰了，是咱们上午出去的时候我特意嘱咐厨房做的。”
　　“阿瑾做这汤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吧。”关齐策瞧着手中的勺子，抿了嘴，压下自己心里头一肚子的话，静静的等着牧瑾的回复。
　　“自是有话说，既然今天这同心汤被端上了桌了，我同你，便从此往后，生老病死，都是一家人了。”牧瑾淡淡的将一辈子生死的事儿说给关齐策听，她看得见她眼中翻涌的山海，她都知道。
　　“我想同你喝点酒。”
　　饶是心里头有一万句话等着说，她却捡了最无关紧要的那一件挑出来讲。
　　说话间便见有小厮端上了一坛米酒，坛子外头没起雾，应该是早温过的。
　　“你肠胃尚没有痊愈，需得好好将养着，就让人把酒温好了备着，我又不胜酒力，若要陪三爷喝，也就能强强喝下些许米酒，三爷别挑理。”
　　若要不是能掐会算，关齐策实在是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牧瑾能合适妥帖。
　　三两杯酒下肚，气氛也无方才那样尴尬。齐策但凡沾酒，便会上脸，才一会儿的功夫，脸上就挂了两坨淡红。
　　“我方才瞧见你皱眉了。”齐策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是说给牧瑾听的，却也想说给自己听的。
　　“是啊，本来想着请过来一块儿过年的，你也能乐呵着点儿。”牧瑾夹了一筷子清炒的虾仁，放进自己碗里，又抬眼瞧关齐策：“倒也是为着你想了。”
　　关齐策听罢，正夹着菜的手定住了，她转而去瞧牧瑾：“为的是什么？”
　　莫说是关齐策了，但凡换另一个旁人，也断不会如此，更何况关齐策深知自己对牧瑾，亏欠二字都断然不够，更别说人家会为自己着想什么了。
　　“方才我也说过了，我是你的家人。”
　　关齐策听了这话，竟有些急了：“你大可不必如此，待年节一过，我便写休书一封，还你清白之身，你……”话说到了一半，突然没了声响。牧瑾倒也耐心，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关齐策欲言又止的后半句“你本该有好好的一辈子，膝下儿孙满堂，你不应该让我给拖累了，糟蹋了。”
　　平日里意气风发的三少爷，而今却如霜打的茄子，蔫的让牧瑾有些心疼。第四杯米酒入喉，牧瑾静静道：“你也该是如此的。”
　　关齐策听出了牧瑾话中的恻隐之心，也不搭话茬，自己又引了一个话头：“我阿玛与户部尚书交好，那尚书之子我俩也算从小熟识，等咱们搬到宅子里之后我将他引荐与你，你跟着他，我放心。”
　　“关齐策你这话什么意思。”
　　“便是为你寻条好出路，你真不能在我这儿耽误一辈子。”
　　“那我若是已经想好了呢？”
　　“想好什么。”
　　“在关家三爷的府里跟你耗一辈子。”
　　“你莫要胡闹！你不要以为你对我有恩，我便对你言听计从了，是非曲直，黑白对错，正因为你有恩与我，我才得做到无愧于心。”
　　“我在嫁进亲王府之前，外头就有说我红鸾不动，丧门克夫的，往远了说，现在朝廷里头上下皆知相国与两广总督结为亲家，便是结盟，若有一日我被休出府，先不说我名声如何，便是我阿玛在朝堂之上，怕是再难站稳了。往近了说，我的性子，便就不是小家碧玉，再加上我额娘那边的汇仁堂还要时常打理，寻常官宦之家媳妇的三从四德，倒也容不下我。若是我嫁与他人，难免受指责，再者说，比起儿孙满堂，我却不愿委屈了自己活着。齐策，我也是为了自己。”
　　“可……你是那一晚想好的？”
　　“也不算是，只能说想好了一半吧。”
　　“那剩下的……”
　　“便是上午，听到＇过日子＇三个字的时候。”牧瑾难得有些动容，顿了顿又道：“齐策，我不会害你。”
　　齐策沉默了一阵儿，对着牧瑾笑道：“说来也是，论相貌，品行，那些官宦子弟确大都不如我，你天天跟我呆在一处，倒是能赏心悦目了，也不亏。”说着双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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