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规》木枂

10、浪

　　白宛童张着嘴，一瞬说不出话来，好像又回到那种见到陌生人紧张不说话的时刻。
　　心跳如鼓，他知道骗不了自己。也不想就这样顺从。
　　只是默然无声的把陆将离从自己身上推下去，拿起他刚剥好的橘子堵住他的嘴。
　　陆将离以为他只是害羞了，很高兴的嚼吧嚼吧嘴里的橘子，含糊不清的问，“宛童，你咋不说话？”
　　我能说什么？
　　这七年间或平常做的梦，梦里总带他，醒来后又没他，这种欢喜后的失落感总是纠缠不休，让他觉得这人间也变得魔幻，都没意思。
　　黄粱一梦，言而无信。
　　白宛童默默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倒一些在纸巾上，将手指一根根擦干净，反复的擦了三遍，才开口“陆先生，人民警察扯皮的功力都这么深的吗？”
　　陆将离还没骨头的躺在沙发上，撑着脑袋，嘴里不知什么时候含了根真知棒，“深入基层了解群众想法是很重要的。”
　　白宛童听他又在瞎扯，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明亮得天色，远处是五彩斑斓的云，连着天际和那些劳作的人一起迎接这崭新的一天。
　　这尘世味可真浓，白宛童想。
　　一转头，陆将离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面容平静，没有睁眼时给人的冷峻感，嘴张着，棒棒糖挂了个边要掉不掉的，白宛童盯了半响，才叹口气，走过去盖了张毯子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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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次生病发烧在陆将离家里醒来，白宛童就对陆将离粘着自己上下学的行为没那么反感了。
　　就当自己是在遛狗吧，白宛童是这样想的。
　　陆将离成了新一周的学习委员，不知道怎么想的，成天往白宛童跟前窜，舔着脸要白宛童指导自己。
　　白宛童心里默默叹口气，将自己正在算的题收起来，捏着陆将离的物理练习本，低垂着眉看他指着的那道题。
　　正组织语言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流畅，一根真知棒被放在本子上，某人伸长指尖推着白色的棒子往前走了走，棒子尾端系了个小纸条，白宛童微微抬眼就看到他眼里簇着的笑意。
　　伸出手拿过那根真知棒，将皱巴巴的纸条撑开，一个笑弯了眼含着棒棒糖的小人在纸上傻乎乎冲他乐，生动的白宛童好像能看到那人身上摇着的尾巴。
　　白宛童抿抿唇，朝他望去。
　　他趴在桌上，含着棒棒糖，“最近班里挺流行吃这个的，尝尝呗。”
　　白宛童将纸条取下，剥开糖纸，橘子味的，跟太阳似的，把人的身上都烘的暖洋洋。
　　“这，这，小人，很可爱。”白宛童指着小人说的结结巴巴。
　　陆将离眯着眼，很是得意的晃晃脑袋，“那可不？我找人画的，就那个，刘梦佳，学画画的那个。”
　　白宛童看看纸上笑着的小人，又看看陆将离的笑脸，咯嘣咯嘣把棒棒糖咬碎了，也不理会糖把脸崩的牙疼，只把本子拖过来，神情冷静，“做题吧。”
　　出乎意料的没有结巴。
　　陆将离在接下来的课间只觉得天气好像意外变冷了，又看看外面艳阳似的天，搓搓胳膊，感叹一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高二的学习很紧张，白宛童憋着劲每天都努力着做题，畏惧人群，课间也不怎么喝水，他不喜欢学校的卫生间，没有隔断，一溜的浅水池，一排排男生齐溜站着，打打闹闹，偶尔碰撞到能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陆将离观察了好几天才发现这只青蛙不爱喝水，生在水里怎么能不爱喝水呢？陆将离觉得自己有责任解决这个问题。
　　放学时，陆将离抓着白宛童得书包带跟在他后面一步远，此时的白宛童还很瘦弱，白衬衫穿在身上宽宽大大的，即便扣上最上面一颗扣子从陆将离得角度也能看见他莹白的皮肤。
　　陆将离看着他低垂着头露出的白色脖颈，忍住想伸手摸一把的冲动，大跨一步与他并肩齐走。
　　“宛童，我发现你这人过的跟八十岁的老大爷一样，又不爱说话，又不爱喝水，有个词叫什么来着，离群索居，人嘛，活的随意些才好呢。”
　　陆将离在一旁叽叽喳喳的，白宛童不胜其烦，脚一拐就进了“云梦间”
　　门上的银铃铛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抬头望了一眼，冲白宛童点了个头，然后看到后面的人，很热情的冲陆将离打了个招呼，“同学，你来啦，最近新到了一些书你要不要看看。”
　　陆将离感受到那热切的视线，摸摸鼻子，心里大喊完蛋了，这误会又要深了。
　　白宛童只盯着他看了一瞬，然后嘴角微扯，露出个神秘莫测的微笑，走了。
　　陆将离被那个似笑非笑惊的呆了呆，好半天才从美色中缓过来，摆着尾巴蹭过去。
　　白宛童已经进入无人打扰的状态，没有像往常一样席地而坐，端端正正的坐在店里唯二的两张桌子前，捧着书看的认认真真。
　　陆将离默默的欣赏了会，悄无声息的拿了本书，坐在他对面看的津津有味。
　　等白宛童觉得脖子稍痛，抬头才看到陆将离歪着脑袋翘着二郎腿对着书笑得傻乎乎。
　　一看封面，“恶魔少爷爱上我”
　　哦。挺专一的人。白宛童在心里评价。
　　站起身，将书放回原来的地方，抬脚往外走，就看到陆将离捧着书很是恋恋不舍的样子，皱着眉，一脸为难。
　　白宛童脚步顿了顿，趁他看过来，冷静的对他说，“买吧。”
　　陆将离眼睛放光，飞快得让跑到柜台买下这本书，付完钱还心情很好的对二叔说，“谢谢二叔。”
　　好似前些天尴尬的买书的人不是他。
　　白宛童推开门，从一室的檀香味里退出来，站在门口等他。
　　陆将离哼着歌，心情很愉快，抓着白宛童的书包带，几乎是拖着他往前走，嘴里还在念叨，“宛童，这里真是个好地方。不过，你二叔太吓人了，刚才他一直盯着我看来着，好像我是外星人。”
　　白宛童几乎要跟不上这大长腿，一急就说不出话，只能拽拽自己的书包带子，陆将离的步子就慢下来。
　　“宛童，你饿不饿？”陆将离侧着头问，白宛童只看见他眼里的笑意，好像下意识间就点了头。
　　下一刻，陆将离就抓着他的书包带带他去了小吃街。
　　白宛童一直知道离学校两条街远的这条步行街很有名，从街角就能看见汹涌的人潮，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
　　未到华灯初上，这街就热闹的不成样子，一个个的小摊斜支旁愣的杵着把原本宽阔的街面挤的只剩下三人行的距离，热情的店家不停招呼着，白宛童深深觉得这里的烟火味实在太重了。
　　未至烟火深处就已经汗流浃背，呼吸急促。白宛童觉得自己就像急需水汽的鱼，颤动着鱼鳍，心跳一鼓一鼓。
　　感受到白宛童的异样，陆将离抓着他的手，紧紧握在手心，微弯着腰，看着他的眼睛对他很是认真的说，“宛童，别怕。”
　　白宛童看见他的眼，他的眼色很深，接近纯黑，黑白分明，这样认真看人的时候好像他眼里就只剩自己。
　　自己好像就是他的全世界。
　　白宛童被自己这一想法吓一跳，紧绷得身体松了松，分神的瞬间，陆将离已经抓着他的手往人世间里闯了去。
　　白宛童在这一瞬间想，这样雄赳赳气昂昂的好像能把这山河人间都破了送到他面前，任他践踏。
　　破山河，入红尘。
　　他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
　　然后他被人间的柴米油盐炒出来的“山西炒河粉”绊住了脚。
　　陆将离见他停住，语气含笑悠悠扬扬，“想吃吗？”
　　白宛童看着他点点头。
　　陆将离一声喊出了气壮山河的气势，“老板，来两份。”
　　白宛童禁不住笑了。
　　陆将离看着他笑，顺杆往上爬，搭着他的肩，凑在他耳边，“宛童，你今天笑了两回了。”
　　白宛童肩头一僵，感觉他得气息离自己实在是近，混在这油烟味里都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给自己带来的颤栗，离得远了，才从鼻孔里露出一句小小的，嗯。
　　陆将离将炒好的河粉递给他，示意他趁热吃。这街的摊子实在太多了，人流量也很多，白宛童只紧紧的跟着陆将离才觉得呼吸顺畅些，两人正处在一个拐角处，兴许是觉得这拐角小了，也没人在这里摆摊，两人躲在这图个清净。
　　白宛童身上已经细细的出了一层汗，刚才从汹涌的人潮中挤出来，还是紧张的。挑了根河粉放进嘴里嚼了嚼，有多久了呢，没有在街上吃过东西，三年还是四年？河粉炒的很好吃，香味合适，酱料合适，氛围，好像也合适。
　　就这么慢条斯理的吃，突然感受到某种熟悉的目光，白宛童一抬眼，陆将离直愣愣的盯着他看，见他望过来，伸出指弯在他脸颊蹭了蹭。
　　轻轻的笑，“小馋猫，留着当晚饭吃呢。”
　　白宛童呆愣了一瞬，只觉得耳朵尖都烧起来了。
　　一定是辣椒太辣了。
　　白宛童意识不清的，整个人浑浑噩噩又像火烧又像冰浇的。
　　瞥了一眼河粉盒子，看到里面还有韭菜叶子。
　　迷迷糊糊的时候想，自己好像韭菜过敏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