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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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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蔫站在林家院门外,手里拎着那包寒酸的点心和那两瓶刺鼻的散装白酒,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又带着点豁出去的蛮横。
他昨晚上在城里最便宜的大车店炕上翻来覆去一宿,盘算来盘算去,觉得在宋晚晚那条硬邦邦的路上是撞不开缺口了。那丫头片子如今心肠又冷又硬,还傍上了个有力气的哑巴,来硬的肯定吃亏。
但让他就这么灰溜溜地滚回村里,那是万万不能的。老家那帮债主正红着眼睛等着他呢,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更重要的是,他这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
自己养大的闺女,以前在村里蔫了吧唧,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怎么一到城里就脱胎换骨,还能开起那么大的铺子?那钱就像流水似的往里进,自己这个当爹的却一个子儿都摸不着,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他打听到林默家的地址可费了不少劲,还是旁敲侧击从当初那个媒婆嘴里套出来的。那媒婆提起林默还直撇嘴,说可惜了是个说不出话的,不然就凭他那八级技工的手艺和模样,啥样的闺女找不着?
这话倒是点醒了宋老蔫。对呀,那哑巴小子看样子是真稀罕自家闺女。既然在宋晚晚那里抠不出钱,那就从这“婆家”身上想想办法。自己好歹是宋晚晚名正言顺的亲爹,这婚事要成,还能少得了彩礼?就算婚事不成,闺女在他们家住了那么些天,这名声还要不要了?总得给点补偿吧?他宋老蔫进城一趟,绝不能空着手回去!
这么一想,他胆气又壮了几分,脸上堆起自以为和善实则猥琐的笑容,推开了林家那扇漆色有些斑驳的木门。
林大娘正正在准备晚饭。就听见外面有人“亲家,亲家”叫的热乎。
她心里纳闷,走出屋门,正看见看到门外的宋老蔫,不禁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厌恶。
看这老头子的打扮,再听他说话,她也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昨天儿子和晚晚回来,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她讲清楚了,对这个卖女求财、还敢动手打人的无赖父亲,她没有半分好感。
“你找谁?”林大娘语气冷淡,身子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宋老蔫赶紧把手里那点寒碜的“礼物”往前递了递,脸上笑成了一朵干瘪的菊花:“哎呦,您就是林默的娘吧?我是晚晚她亲爹啊,宋老蔫!咱们这不是……咳咳,孩子们都那样了,咱们不就是实打实的亲家了吗?我特意来拜访您这位亲家母的!”他说着,眼睛就往屋里瞟,试图看清里面的情况。
屋里,刚和林默在书桌前坐下的宋晚晚,听到这声音,浑身一僵,霍地站了起来,她抬脚就要冲出去跟这个无赖父亲理论。
林默反应极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对她坚定地摇了摇头。他眼神沉静,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指了指门外,意思是先听听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宋晚晚胸口剧烈起伏,强压下怒火,重新坐了下来,和林默一样,屏息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林大娘听了宋老蔫那套“亲家”论调,心里跟明镜似的,冷笑一声,压根不接他那茬儿,反而提高了音量,像是故意说给屋里人听,也像是说给可能路过的邻居听:“哟,我可当不起你这声‘亲家母’!我们家林默就是心善,路上看见只猫狗掉河里还得捞一把呢,更别说是个大活人了!救了你闺女那是碰巧,可没想过要图啥报答,更谈不上什么亲家不亲家的!你可别瞎咧咧,坏了我们林默和晚晚的名声!”
宋老蔫碰了个硬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依旧腆着脸往里凑:“瞧您说的,救命之恩大于天嘛!这缘分不就是这么结下的?我看俩孩子也挺般配的。我闺女呢,虽然是农村来的,没啥文化,但心灵手巧,您也看到了,这买卖做得红红火火,以后肯定还能干更大的事业呢!林默这孩子也不错,老实肯干,还是个八级工,就是……唉,可惜了,到底是个说不出话的……”
他故意顿了顿,偷眼观察林大娘的脸色,见对方脸色沉了下来,心里反而一喜,觉得抓住了话头,赶紧按照早就打好的腹稿继续说:“不过呢,我这当爹的,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孩子好就行,哑巴不哑巴的,我倒是不太计较。就是吧……我们老宋家人多嘴杂,我这次进城,我那大哥、二哥,就是晚晚的大伯、二伯,都特意嘱咐我了,说闺女大了,婚姻大事还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自己就在外面私定终身了?他们催我来看看,要是晚晚还没个正经着落,就让我赶紧给她在老家再说个婆家,彩礼啥的都谈好了好几家了,就等我回话呢!”
他这话里话外,充满了暗示和威胁。意思很明白:你们要是不想这门亲事黄了,或者不想宋晚晚被带回老家随便嫁人,那就得拿出点“诚意”来,把他这个亲爹打点好了。
屋里,宋晚晚气得指甲都快掐进手心去了。这个无赖,竟然拿她的婚事来做筹码敲诈!还搬出什么莫须有的大伯二伯!林默感受到她的愤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冷静,眼神却愈发冰冷地望向门外。
林大娘是何等精明厉害的人物,宋老蔫这点弯弯绕绕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她双手往腰上一叉,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声音洪亮,字字如刀:
“哟嗬!宋老蔫,你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我们家林默救了你闺女,那是积德行善,没指望你报恩,你也别在这儿一口一个‘亲家’乱攀亲戚!至于你说晚晚在我们家住了些日子?没错!那是孩子落水后身子虚,走不动道,我心疼孩子,留她养了几天!这住宿费、伙食费、汤药费,我还没跟你算呢!你倒先惦记上彩礼了?行啊,咱们先算算这笔账!一天住宿算你五毛,吃饭算你一块,吃药调理算你三块,前前后后住了小半个月,零头我给你抹了,就算二十块钱吧!你现在就把这钱给我结了!”
这一番连珠炮似的话,直接把宋老蔫给打蒙了。他张着嘴,半天没回过神来。他本来是来要钱的,怎么反过来还欠上债了?
林大娘根本不给他喘气的机会,继续火力全开:“还有!你说你们族里人要给晚晚说婆家?好啊!你去说啊!现在可是新社会,讲究自由恋爱!晚晚愿意嫁谁就嫁谁,谁也强迫不了!别说你们老宋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至于我们家林默,哼,不劳你操心!他是八级技工,厂里的骨干,一个月工资奖金比你一年挣的都多!模样周正,人品厚道,想给我们林默介绍对象的,能从厂门口排到城隍庙!晚晚这孩子是好,我打心眼里喜欢,但感情的事得两情相悦!强扭的瓜不甜,他们俩要是有意,我乐见其成;要是没那意思,我绝不勉强!用不着你在这儿拿三拿四地说事儿!”
宋老蔫被林大娘这一顿夹枪带棒、有理有据的抢白,噎得脸红脖子粗,一句话也接不上来。他原本指望靠着“家长”的身份和所谓的“家族压力”能唬住林大娘,敲诈出点油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反而把他驳得体无完肤,还倒打一耙跟他要钱!
眼看软硬兼施都要不到钱,宋老蔫恼羞成怒,那点无赖本性彻底暴露了。他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把心一横,扯着脖子嚷道:“好!好你个伶牙俐齿的老婆子!你说得轻巧!我闺女一个大姑娘,在你们家住了那么长时间,谁知道发生啥事了?孤男寡女的,这清白还能说得清吗?你们想不认账?没门!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个说法,不给赔偿,我就……我就去派出所告你们!告你儿子拐带妇女,污人清白!”
这话可就太恶毒了!简直是往林默和宋晚晚身上泼脏水!
“放你娘的狗臭屁!”林大娘一听这话,气得浑身发抖,血压蹭蹭往上涨!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无耻下作的人!
她再也忍不住了,猛地转身抄起靠在墙边的大扫帚,劈头盖脸就朝宋老蔫打去:“我让你满嘴喷粪!我让你胡说八道!你个黑了心肝的老无赖!敢污蔑我儿子和晚晚!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那扫帚疙瘩带着风声,结结实实地打在宋老蔫的胳膊、后背、头脸上。林大娘常年干活,手劲儿不小,又是盛怒之下,打得宋老蔫嗷嗷直叫,抱头鼠窜。
“哎呦!打死人啦!杀人啦!”宋老蔫一边躲闪,一边鬼哭狼嚎。他本想反抗,但看到林大娘那拼命的架势,又想起昨天林默那铁钳般的手,顿时怂了,只能连滚爬爬地往院门外逃。
林大娘追到门口,举着扫帚,指着狼狈不堪的宋老蔫,怒声骂道:“滚!赶紧给我滚得远远的!再敢上我们家门,再敢纠缠晚晚,我让林默直接把你扭送到公安局,告你敲诈勒索!诽谤污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滚!”
宋老蔫被打得浑身生疼,头发上还挂着几根扫帚枝,脸上被划出了几道红印子。他站在巷子里,看着周围几家邻居闻声探头张望,指指点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又羞又恼,却再也不敢逞强。他狠狠地瞪了林大娘一眼,撂下一句“你们……你们给我等着!”的场面话,然后像只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地跑了,连那包点心和酒都没敢捡。
林大娘“砰”地一声关上院门,插上门栓,拄着扫帚,气得胸口还在不停起伏。
屋里,宋晚晚和林默将外面发生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宋晚晚又是解气,又是感动,眼圈不由得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