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不可及的遥》河声

20、尴尬

　　一场雨一层寒，天气越发凉了。楚遥站在餐厅门口，双手藏在大衣口袋，等慕凌川把车开过来。
　　华灯初上。这座城的夜景无限美好。楚遥发着呆，一个市井气的中年女人忽然冒了出来，指着她鼻子骂：“就是你这个狐狸精！”骂完就直接狠踹了一脚。楚遥没反应过来，小腿上挨了一下，被这股蛮劲险些带倒在地，扶着墙才站稳了。她惊疑地问：“你是谁？”
　　中年女人叉腰，鄙夷地睇着楚遥，“我是陈薇安的妈妈！我观察了好几天了，就是你这个狐狸精拆散了我女儿和凌川是吧？！”
　　楚遥暗暗握拳，摸了摸掌心被擦破皮的地方，呼吸倒逐渐平稳了。慕凌川也差不多该过来了。她心底估算着时间，故意笑了一笑，“是啊，被我拆散的，她自己看不住男人怪谁？”
　　女人被激怒，想想原本他们两个马上都要结婚了，气得扬手就打了一耳光。楚遥没躲，这一巴掌却迟迟没落下——慕凌川抓住了那女人的手，冷冷地，“你敢打试试！”
　　中年女人猝不及防，力气登时就软了。慕凌川奔到楚遥身边，小心翼翼地去扶她，“伤到你了吗？”楚遥压根就不疼，但还是摆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拂袖道：“阿姨骂得对，我是拆散了你们。我走就是了。”
　　“你哪都不许去！”慕凌川沉声，牢牢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挡在身后。复对陈母说：“阿姨，是我对不起薇安，您要怎么样都冲我来，打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陈母毕竟曾经非常喜欢慕凌川做女婿，对方又这么气势汹汹，自己气焰不由熄了一半，讷讷地说：“你别护着她了，你仔细想想，要不是她从中破坏——”
　　慕凌川护着楚遥，自是不想听任何人说她半点不是。“您误会了，她没有破坏我和薇安，是我上赶着要追她，都是我的错。”
　　“你——”中年女人噎住，还要再骂。“妈妈！”陈薇安从对街匆忙跑了过来，按下她的手，“我就说怎么到处找不着你，你别再丢人了好不好！”
　　陈母悻悻甩开她，“谁丢人了？你个没良心的，妈是在给你出头！”这么市侩的妇女，竟养得出陈薇安这样秀丽大方的女儿。周围的路人都瞄了过来，她还要再吵，陈薇安小声哀求着，“妈妈，这么多人看着呢，走吧，回家吧。”
　　楚遥躲在慕凌川背后，冷眼旁观。要不是自己从中作梗，他和他的白月光真的要再续前缘了。可是没有办法，她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不会为任何人心软。陈薇安走时向他们投去一眼，又很快转过脸，似是真的已放下。慕凌川说：“薇安，对不起。”
　　“是我甩了你，何必抱歉。”陈薇安没有回头，拉着母亲步步远去。
　　她明明先认识他，却输得如此彻底。感情是没有先来后到的。
　　……
　　回家的路上，楚遥很沉默。慕凌川开车的空隙，拉过她放在膝上的手，安抚地摩挲着。“对不起。”
　　她摇头，“明明是我的错，你却在向每个人道歉。”
　　“是我的错。我太自私了。”想满足母亲的愿望，就决定和陈薇安结婚。遥遥回来，他又反悔。闹得这么难看，害了两个人。
　　楚遥不语，慢慢攥紧手心。你也知道你自私？！又听慕凌川说：“这段时间焦头烂额的事太多，我想带你出国散散心。”
　　“我不去，我还要上课。”
　　“你不是一周只有三天有课？请假好了。”他顿了顿，看她一眼，“跟你导师说度蜜月。”
　　慕凌川既这么说了，显然是主意已定，不由反对。楚遥无可奈何，“那，最长只能去一周。”
　　“好。你想去哪？”
　　楚遥扭头看着窗外，隔一会，低声说：“我想去俄罗斯。”他意外地看她一眼，这并不是一个热门的目的地，也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会喜欢的地方。“为什么是俄罗斯？”
　　因为陆淮一直想去俄罗斯。陆淮喜欢彼得大帝，读过好几本他的传记，还要求她也拜读。他最向往圣彼得堡，想去看冬宫和夏宫。楚遥说：“因为我……对彼得大帝和罗曼诺夫王朝感兴趣。”
　　慕凌川没有起疑，颔首道：“好，那就去俄罗斯。”

　　———————————————————————————————————————————
　　周末，慕凌川陪楚遥回姜家。姜衡打开了电视，又洗了一盘子水果端出来，坐下跟楚遥聊天。楚遥问：“我妹妹呢？”欢欢考上了姜衡所在的T大，离家特别近，甚至每天都能走读。虽然比理想的J大要差一点，但也是名校了。
　　“在呢，在屋里呢。”姜衡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慕凌川，“这孩子真是，也不出来打招呼，真没礼貌。”
　　楚遥却能猜到欢欢最近不大爱搭理自己，多半是因为她跟慕凌川复婚了。作为知情者，欢欢恨铁不成钢。
　　慕凌川温和地笑笑，“没事，小姑娘长大了，要有自己的空间。”姜太太起身，“我去看看。”
　　姜衡就把话题岔开了，问楚遥学校里的情况。又说起欢欢刚上大一，还不太适应，总想回家，三天两头往家跑，他挺担忧的。电视里放着新闻，两人絮絮聊着，气氛很平和。慕凌川安静地听着，也不插话。注意到楚遥眼神往果盘上瞟，他拿起一个苹果，默默削了起来。果皮完美旋转成圈，蜕落垃圾桶。慕凌川切了一片指节厚的果肉，扎在刀尖上，递到她面前。她一愣，“谢谢。”等她小口小口吃完，他又切一块递过去。一来一往，似乎颇有默契。

　　另一边，姜太太进了女儿的房间，她却浑然未觉，还在低头对着手机傻笑。姜太太心里咯噔一下，凑过去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勃然大怒，“你不是高三就说跟他分了吗！”
　　姜欢宜吓了一大跳，慌乱地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妈你进来怎么也不敲门？”
　　“你自己把门虚掩着，妈妈在门口喊你也没反应，谁知道你在干嘛！”
　　姜太太抱臂冷盯着她，“说吧，你跟那个男生是不是压根就没分手？”
　　事已至此，姜欢宜想她都上大学了，也许父母态度会有所转变。故而嗫嚅着承认了，“……对，没分。”
　　姜太太闭了闭眼，降低音量，“他去了哪个学校？”欢欢底气不足地瞅瞅母亲，报了一个本地民办二本的名字，“xx学院。”
　　“太差了。”姜太太斩钉截铁地说：“根本配不上你，趁早分了吧。”
　　“妈妈！”姜欢宜不服地嚷嚷，“可是他人真的很好，对我特别好，我……”姜太听都不想听，打断了她，“小小年纪还没培养出正确的择偶观，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听妈的话！”
　　姜欢宜一股热泪涌上来，气愤地大吼，“不公平，凭什么我姐跟陆淮哥高一就早恋你们都不管！”
　　这句话音量太高，客厅的人想不听见都难。楚遥低下了头，姜衡转脸假装专注地看新闻。场面十分尴尬。慕凌川若无其事地又切了一块苹果，轻柔问：“遥遥还要吗？”
　　楚遥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慕凌川把果核扔了，抽了张纸巾，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手上淋漓的汁水。然后他拿起遥控器，调高了电视音量。播音员的声音终于盖过了卧室里母女的争吵。
　　姜衡坐不住了，站起道：“我去看看她们怎么回事。”
　　楚遥浑身不自在地坐着。慕凌川又剥了个橘子，尝了一瓣，剩下的都递给她：“很甜。”她只好接过来。果真很甜。他又挑了一个，剥了一瓣入口，这回没给她，微蹙着眉自己吃完了，大约是拿到了酸的。
　　电视里开始播报国际新闻。播音员说：“本台最新得到的消息，阿富汗内政部于当地时间9日发表声明称，首都喀布尔当天下午2时30分许发生自杀式爆炸袭击，已造成至少80人死亡……□□声称对该起袭击负责……”画面滚动播放着燃烧的汽车残骸，打了码的血腥断肢，哭喊的人群和无助的幼童。慕凌川毫无反应，依旧在剥橘子，偶尔抬头看几眼，好像这就是条再普通不过的新闻，与己无关。
　　嘴里的果肉变得苦涩难当，味同嚼蜡。楚遥霍地站起来，说：“我……我去倒杯水。”
　　他看了看她，“我去吧。”
　　她不理他，神情有些古怪地离开了客厅，很久都没回来。
　　……

　　那天夜里，楚遥显然走神，思绪不知又飘去了哪里。慕凌川很不满意，惩罚地在她颈侧咬了一口。她闷哼一声，总算是有了反应。
　　后来他搂着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陆淮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她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脑中警铃大作，语气仍旧勉力平静，“他毕竟是我的初恋，回忆很美好，只是人死不能复生，我已经逐渐放下。”
　　慕凌川说：“是吗，你真的放得下？”
　　楚遥回身抱住他，月光下她的眼睛清澈美丽，一如当年。她说：“既然我怎么说你都不信，何必要问。”
　　他叹气，亲了亲她额头，“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