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台散》淑尤隰

3、加罚

　　潭州，位于洞庭湖南，多善赶尸者。林迟被门主捡回前，一直生长在那儿，自然见怪不怪。
　　陆恺之———曾是当地著名的赶尸人。赶尸人通常体格健壮，面目狰狞。若是面容俊秀，一是怕镇不住尸，二是怕娶妻生子向后人泄密。而据说陆恺之因为样貌甚好，不合规矩。亲旧多次劝说下只好还乡，做了个木匠。
　　陆佳就是陆恺之家的三少爷，跟林迟同岁，同乡几家顽童常在一起嬉闹。林迟最讨厌陆佳的一点就是太娇气，不耐打，但凡哪家倒霉孩子稍稍不慎带倒了三少爷，少爷漂亮的丹凤眼保准哭得海棠落花，下睑红彤。

　　可谁也不敢不给三少爷面子，到哪儿玩都会问问陆佳是否愿意跟去。
　　当时村中的孩童大多没什么玩具，老木匠忙着雕龙刻凤的大手笔，根本不屑于孩子们对于木蜻蜓、木节蛇的执着追求。而陆佳虽是个孩子，手艺已可以与十载学徒媲美。一块弃料，一柄锈刀，经他手里过，也能添缕灵魂出来。村里乡外方圆十里，孩子们的偶人、土木锁、华容道等等，大多出自陆佳之手。
　　林迟与陆佳玩儿得最投缘，常常谦让着他，见到新鲜的玩意总是会给陆佳带一份。所以林迟手中的木人也是最多的。
　　直到骑上威风凛凛的驺吾，在玩伴们惊羡的目光下被南宫门主接走时，他的口袋里还装着陆佳赠他的蓝衫书生木像。

　　林迟离开潭州十二年了，若不是几日前师弟师妹们提到城南的老木匠到死也不愿收徒的事，他也差不多记不起陆佳了。若是陆少爷也像他一样，平安无事地长大，现在也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了。

　　“我爹的生辰快到了，他平日里偏爱木器，若是你能管你那个故友定做个什么礼物讨好一下他，他说不准一高兴就把我哥托给你了呢？”
　　“少扯谎，师尊才不会那么腐败，到底想找他干什么？”
　　“我想做一把花梨木狼毫，可是城里唯一的好木匠去世了。”
　　“……沉冥。”
　　“？”
　　“你出去吧。”
　　“林师兄！求求你了！你们都有自己的武器，绥哥哥的召异术都已炉火纯青。只有我还没有自己的笔！”沉冥恳求道，“我听说了陆佳的名声，雕工了得，可非故不见。如果肯帮我找他雕笔，我一定会帮你向爹求情的！”
　　“是你爹……是我师尊不让，我现在本就在自省，可不敢再替你忤逆。”

　　林迟虽装模作样地拒绝，可却知道这绝不是小孩子索要玩物的无理取闹。作为可以输出内力、书写异兽名字完成召唤的必要物品，门中弟子大多在这个年纪已有属于自己的武器，林迟自己也十二岁便有了紫檀兼毫。
　　可南宫门主始终不许沉冥拥有一支笔。
　　至于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沉冥更急，泪夺眶而出：“求你了，就巴掌大小的也好……那样不是不能施法术吗？……我马上就要十五岁了，却连一支像样的笔都不能碰！”
　　“这……好吧……我去试试看。”见她这般，林迟只好妥协，“说好了只有巴掌大小。”
　　“嗯！多谢师兄啦嘿嘿……要笔尾精雕莲花！拜托你啦！”说罢，抹了泪，欢喜着自窗口跳将出去了。

　　“死丫头。”
　　林迟暗暗骂道，挺直的腰杆慢慢地软下来，瘫坐在藤椅上。
　　“临碣何时被何人屠过……”
　　离开镇子十二年，虽知物是人非，但却无法料到故乡遭此浩劫。
　　也该回去看看了。
　　林迟从蓄物囊里掏出半张竹牍与自己的坠穗兼毫，草草画了几笔，变作一个与自己模样一致的假人。假人一动不动地望向窗外，好似惆怅悔错状。
　　林迟戳着假人冰冷的眉心，似笑非笑道：“师尊这一气，估计没半把月不会派人来训我，辛苦辛苦你啦。”
　　一切安置妥当，接下来还需要做些什么呢……

　　“如果师兄能同去就好了。”
　　于是林迟便小心翼翼地摸进了仙草园后方，南宫绥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