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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入魔 ...

  •   袁夫人见明玉回头,忙收回眼神护着女儿低头不语。明玉冷笑径直朝她的方向逼近,却没有看她,拿刀尖托起了她怀中女儿的脸,轻声问道:“你就是袁小姐?”
      那小姑娘哆嗦着不应,明玉却眯眼笑,想起嫣然对她说过的话——
      还以为是个什么样的青竹蛇一样的女子,原来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看她身材娇小,圆脸大眼,明丽童稚,姗姗可爱,哪里想的到,这样一个看似纯真的小女孩,仗着父母的势,百般残害嫣然这样没有依仗的苦命女子。
      明玉骤然怒从心头起,抬手就拿刀割烂了袁小姐的脸。
      她不是自恃有父母撑腰,又长得漂亮吗,那就毁了她的家世,割残她的脸,看她还能做出什么妖来。

      明玉动作太快,袁夫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袁小姐就被刮了数刀。等她反应过来,猛力推开明玉,抱着那还在捧着血糊糊的脸凄厉尖叫的女儿,母鸡一般护在她跟前,恶狠狠与明玉对视。
      明玉停下手来,恨笑道:“都是父精母血,十月怀胎,有些好女儿家因出身低微,失怙失恃,就让你们那样欺负,你这女儿疽肠烂肚,却被你们爱护得这样好。”
      她这不只是在说嫣然,更是感念她自己。她什么坏事都没做,什么恶语都没说,却遭她母亲厌弃、责打。此时见这袁夫人对她这阴险歹毒的女儿,护犊心切,爱意拳拳,不由地恨命运不公。

      她又说道:“袁夫人,你之前那样看着我,是以为我是游丝飞絮,给人做外室的下贱女子吗?我要告诉你,我可是尊贵得很,你这种粗莽驽钝的乡下妇人,有什么资格那样打量我。”
      她嗓音越说越尖利,最后凄凄沥沥,恰似午夜之鸮啼:“你这双眼睛这般讨厌,不如挖去了好。”
      她举起刀,头发翩飞,脸白如纸,一双瞳仁空洞而漆黑,全身散发着慑人的屠戮之气,犹如妖魔附体一样。正欲刺下去,忽然有一个人扑了过来,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一边摇一边哭道:“小姐,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明玉听得这声音亲切,恍然回过神,低下头来,是宝镜。
      宝镜脸上又是锅灰污渍,又是眼泪鼻涕,也顾不得用袖子擦一擦,只是抱着明玉的腿哭劝。明玉再仔细看看她的脸,右眼有一圈乌青,左脸肿起,像是被人打的——这些袁府的魑魅魍魉,都收监下狱了还要斗一斗,欺负欺负弱小。明玉才稍褪下去的杀意又腾腾而起,语调阴森地问向宝镜:“宝镜,你这是谁打的,告诉我是谁打的?”
      宝镜哭着不说,只是一个劲儿摇她,似是想摇醒她一般:“没事的,小姐我没事的,你不要这样。”
      明玉迈腿要往人多的地方走去,宝镜拖着她不肯放手。
      这时,身后闪来一人,伸手叩她手腕,那尖刀便轻荡荡掉落下去。那人拍了拍明玉的肩膀,平声说道:“差不多就行了,该回去了。”
      明玉转过身来,见是岳子期。

      明玉如梦初醒,呆呆问道:“袁侃呢?”
      岳子期知道她的意思,低声说道:“审的差不多了,我刚刚又搜到了一些证据,许多桩枉法之案,够他们死十回八回了。”
      听得这话,明玉眼中逐渐清明,回头看了看院中栗栗危惧的人和横七竖八的尸体,恨叹一口气——该了的事已了,冤有头债有主,不应再恣意逞凶下去。
      刚刚耗了太多心神力气,全靠一股怨戾之气撑着,此时恢复了心志,脚下一软正要歪倒。宝镜赶紧站起来,凑过去扶稳了她。
      那岳子期看了看满脸污臜邋遢的宝镜,问:“你是以前伺候她的那个小丫头?”宝镜红着眼睛点点头。“行吧,那你也跟着一起回去,今后继续伺候她。”
      明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本犹豫,不知道宝镜跟着她去那边,是不是好,但想了一想,总比在这袁府好。何况她今天这么搅弄,宝镜若还待在这堆人里,肯定有的是罪受。

      等他们到了州牧府门口,宝镜扶了明玉下马车,那岳子期看她衣裙上满是血污,脸上手上也沾着依稀血渍,不由皱眉。
      “今日的事你过分了,不该亲自动手杀人。我会帮你打个圆场,你自己也要嘴紧一些,哪个男人喜欢看着双手沾血的女人。速速回去沐浴更衣,回院的路上记得避着点人,千万不要叫肃陵侯瞧见你这样子。”
      明玉僵涩一笑,还是施礼别了岳子期。便由宝镜扶着,绕着小径回到了南院。洗身的时候,先是擦了好几次,又换了好几桶水浸洗,加了香瓣、药草、膏脂,才勉强清洗掉了身上的血腥味。

      明玉浸泡在满是药香的浴桶里,氤氲水汽环绕着,忽觉得全身又暖又轻。微微闭上眼睛,却是掩面抽泣起来。
      终于清算完了,那些日夜压在她脑袋里的屈辱记忆,总算可以一笔勾销。
      她倒不在意手上沾了血,更加不在意褚策喜不喜欢瞧她这样子。反正他先前又不肯帮她,如今她心事已了结,何须理他那么多。只是还有一个褚萧,但那人她惧怕的很,避都避不及,哪里还敢谈寻仇,就只能等死了化成鬼再去找他。

      明玉刚刚平复了心情,就见宝镜打了帘子进来。
      宝镜也梳洗干净,换了新衣服,梳了双丫髻,捧了一叠换洗的衣衫,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见明玉眼睛湿红,似是才哭过,便走近安慰道:“小姐放宽心,都过去了,我刚刚见到这里的人都很好,不会再有从前那样的事,小姐可千万别再钻牛角尖。”
      明玉看着她半晌,拉了她冰凉的手,轻声问道:“刚刚在袁府,我很吓人吗,吓到你没有?”
      宝镜眼中一热,摇头道:“小姐就算杀了人,也不是恶人,只是事情过了,就千万不要再想,别被那些坏东西迷了心窍”她垂下头,又道:“可千万别和我哥一样,得了失心疯,丢了命。”

      宝镜对明玉说了她哥哥的事情,她哥哥与她,本都在袁府讨生活,相依为命。有一日,她哥哥遭了几个得势下人的侮辱,理论不成,反又被欺负了一顿。半大小子气不过,也是那般红了眼,抄起一把菜刀争意气,人没伤着一个,却被管事诬说中了邪,三九寒冬,他哥哥被打残了双腿,泼了一身冷水丢到外面,第二天一看,活活给冻死了。
      宝镜说完,又怕明玉再动气,忙补道:“小姐放心,那害死我哥的人,如今都捉走了。”

      明玉没有接话,深深叹了一口气——人的一生,即便隐忍恬退,心志坚定,但究竟要受多少苦才能抵达完全,过了这层关隘,还有下一关隘,周而复始没有终点。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来这世间走一遭!
      她看着眼前的宝镜,想可能就是宝镜哥哥出事不久,这丫头就要被转卖,哭喊揉蹭之间,被初来不久的明玉撞见,她不忍看,终于开了口。那是她数月来第一次和褚萧说话:“我缺个贴身丫头,让她跟着我吧。”
      所以这宝镜就一直服侍她,尽心尽力忠心不二,在那袁府众人中她也是唯一把明玉当人看的。当然明玉也连累过她,几次被打得没块好肉。眼下,她又跟了明玉来褚策这里,明玉也是心有戚戚。
      只好一边穿衣,一边向宝镜嘱咐:“宝镜,无论我如何,你都要先好好自保。这里虽不是袁府,但也没那么平静,你千万要记着,万事要先听那肃陵侯的,绝对不可忤逆他。”

      宝镜似懂非懂地点头,也听出明玉这话里有不祥之意,但她顽固觉得是明玉是从前遇了歹人,所以疑神疑鬼。她刚刚也去外面跑了一圈,见这里下人不多,关系简单,但各个麻利热络,带着股居家过日子的喜气。
      就说那带头的张嫂,看宝镜那脏兮兮的样子,一口一个“我的儿”,拉她过去,打水给她洗脸梳头。末了烧水的时候,又和她说了许多话,叫她不要怕生,也不用做粗活,只管安安心心陪着明玉就好。那亲切的模样,让她想起小时候家里的伯母婶娘们。她暗自谢天谢地,感叹明玉终于苦尽甘来,离了狼窝,她也跟着沾光。

      她一蹦一跳去厨房领了饭,和几个妇人一起布好菜,就喊明玉来吃。她眼睛骨碌碌看着这些菜品,觉得这里的饭食满是一股家常简陋,比不得袁府那样精细清淡。但她又看明玉吃的比以前多,心下欢喜。心道:是嘛,心情好才能吃得下东西,小姐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觉得这里好。

      吃完晚饭,天已黑了。明玉看了一会儿书,脑袋已经开始发晕,偏偏那宝镜又兴高采烈跑进来,说是张嫂给了她一盒极好的香膏,可以拿来抹指甲。
      明玉见她这般好兴致,也不想扫她的兴,只好伸手给她抹。宝镜手艺一贯不错,她净完手,拿出一枚细小铜签,蘸取了一小滴羊脂一般的香膏,涂在明玉指尖,一手托着她的手掌,另一手在她指甲上细细抹开香膏。她极其认真,嘴里嘟哝道:“天干,涂了这个指甲就亮晶晶,滑滑嫩嫩的,以后再用花汁染几次颜色,好漂亮的。”
      明玉只是托着腮任由她摆弄,脸上恹恹笑着,其实此时五脏六腑已如火烧一般,身上肌理轻微抽搐,骨头深处也有密密麻麻的酥痒噬咬之感。她知道这又是青石散,她强忍按捺着,不愿被人看出端倪,只想这还算轻的,之后会愈来愈烈,若是这都受不过,到那紧要关头定是必死无疑。
      忽而百爪挠心,胸口急剧抽动,眼中也有重影,她再也忍受不住,赶紧叫宝镜出去,裹了被子躺在床上,身上酥软奇痒,眼泪也迷蒙晕开。
      她从枕头下面摸出一盒银针,取起一支狠狠往手臂刺下。
      这一刺,痛得打了个机灵,但疼痛之下那酥痒却褪散不少,趁这个势,她又连着狠刺了许多下,直到身上的异感消退下去,脑袋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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