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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清算 ...

  •   岳子期翻看手中的文薄,十分满意,也递给明玉看一看。
      原来这袁侃也是煞费心机,将这许多年攀交的势力都一一梳理记录。送了哪些人多少钱帛美姬,他们各有哪些癖好,交情去到哪里,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都写的一清二楚。虽说里头涉及的朝堂权贵、诸侯世家在岳子期眼中都是些无用小人物,但袁侃结交的不少江湖势力,却都是为褚萧所用,又记录了与其他势力的盘根错节,基本上是绘出了一个情报关系网。这些,对于防范打击褚萧爪牙,算是很有价值。

      那明玉翻完,眼睛亮晶晶望着岳子期浅笑道:“不全,上面都没有岳大人的名字。”
      岳子期后退一步,开扇掩口笑道:“明姑娘不要恫吓我,我受袁侃钱财,君侯都是知道的。”
      明玉会心一笑,随即说道:“岳大人多虑,我只是想说,这翻出来的两箱东西,都只是袁侃替褚萧搜集的,他必定还有替自己留一手。就像岳大人,如此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却不录入,想必是另有记撰。”

      岳子期笑得坦然,却饶有兴趣,她便接着说了下去:
      “岳大人若是想找,也不是难事。袁府地形平旷,既无山也无水,袁侃要私建一些隐秘处,无非挖些地道或依着房屋隔出幽室。我初来的时候,他们还没来得及关住我。我见袁侃风雅得很,有个琴室,喜欢独自去琴室听小妾弹琴,那琴室从高处看方方正正,占地不算小,实际进去却宽略大于长,似是平白缺了一块。岳大人不妨去琴室看一看。”
      岳子期一听,收了扇子拱手笑道:“多谢明姑娘提醒,我这就去了。”
      他抬眼望见兵丁正押着孙大娘走了过来,又笑说:“我有事要忙,陪不了明姑娘。袁府不少腌臜鼠辈,流毒痈疽,留下来也是祸害,要麻烦明姑娘帮手清理了。”

      明玉忙施礼,笑送岳子期走。不一会儿,那孙大娘就被甩到了面前。
      孙大娘蓬头垢面,一条腿无力拖在地上,匍匐着身子不住磕头。她抬起脸来,一个劲儿自掌自嘴,大声哭唱。
      “我真是有眼无珠的蠢才,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冒犯明玉姑娘,想姑娘这身娇肉贵,我这奴才死十次都不够啊!”

      她发狠力打着自己,一张肉脸不多时便红肿起来,明玉却没有叫停的意思。孙大娘又一把抓住明玉的腿,哭道:“奴才也就是受人要挟,才做出那般事来,姑娘菩萨心肠,若是能怜奴才老弱,不与奴才一般计较,饶了奴才一条小命,奴才余生就是做牛做马都要报姑娘恩。“
      明玉朝她阴鸷一笑,淡然道:“磕头。”
      那孙大娘一听,便犹如磕头如捣米,连额头磕破淌下血来也不见停。

      看她样子,明玉似是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而后便开始放声大笑起来——
      想她那时,尚不知道这孙大娘是鼠心狼肺,为了保住腹中血肉,还屈辱对她磕头求饶。那时孙大娘可是得意的很,面上笑脸盈盈,赞她能屈能伸,转头就掐着她的脖子灌下了打胎药,还生怕那孩子落不下来,不住地掐按明玉的肚子。

      孙大娘也料到明玉想起这桩事,身上冒出涔涔冷汗。却见明玉笑极了接不上气,喘息咳嗽起来,孙大娘又一计上心头,从怀中掏出许多剂纸包,谄媚笑道:“明姑娘可是气虚要吃药,老奴这里随身带着,姑娘尽管拿去,若是不够,老奴告诉姑娘地方去取。”

      她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事,明玉眼中立刻失神狠戾,嘶声喝道:“把她捆进院子中去。”
      那方脸的军汉得令,麻袋一般拎起孙大娘到院中,绑在一张太师椅上。孙大娘别无他法,只能哭喊道:“姑娘不要想不开啊,一沾了青石散,没听说过戒掉的,老奴都给姑娘,全都给姑娘,姑娘拿去吃,保管快快活活的。”
      她见明玉一手拿着一把尖刀,一手抓着那些青石散,飘乎乎阴森森地走进院子,像那索命的恶鬼一样。便低声道:“姑娘可要想清楚了,老奴一死,剩下的青石散可就寻不到了。”

      明玉狞笑,亮出尖刀在这孙大娘身上连捅了数十刀,故意都避开要害,却每下一刀,刀尖在筋骨血肉里剜一圈。孙大娘叫得凄烈,挣扎中连人带椅子侧翻下来。明玉才不管她,用刀撬开她的嘴,将那许多剂青石散悉数倒进去,提起一罐酒灌得她喝下。沉沉笑道:“孙大娘,你说我的孩子被你们那样药,他在我肚子里,是痛呢,是冻呢,还是烧呢?”
      那孙大娘一连喝了过量的青石散,已说不出话来,瞳孔分离,脸上痴笑,不多时就口吐白沫。明玉叫人拿了许多桶酒,拎了一通浇在孙大娘身上,又在这院中房内四处乱破一气。末了,她点起几个火把,往里一扔,便走了出去。

      那些火苗,从孙大娘身上,堂屋里,卧房内,小亭间扑通一声急剧蹿起,很快就连成一片,舔舐缠绕起这院中的活物与死物。孙大娘先是叫唤了几声,后变成痛苦呻**吟,再后来就没了声。
      明玉站在院外,那石青色的大门大开着,她视线穿过去,看正中一点的那个人由肥白变得褶皱、扭曲、焦黑,有浓烟从里面升起来,呛人口鼻。明玉不自主地摸了摸肚子,一滴眼泪滑到腮边。她不知道敏木尔的孩子,是不是在她腹中也受到了这样的折磨。

      她想起西厥之变的不久前,一切都还很好,日子悠长得让人惺忪犯懒。她莫名其妙怀了孕,才一个多月就被巫医诊出来了。她自幼没有受到什么亲人疼爱,又有那样一个母亲,从没想过有一天生儿育女的事情会降落在自己身上,只是惊惶不知所措。但敏木尔自然很高兴的,明明和她吵架生气要出去,一听说立刻下马跑回来,东找西找找出中原的方子,煮了药膳汤笨手笨脚地端到她面前。他不怪她害怕,任她嗔怒捶打,一张俊脸上满是不相称的憨笑:“玉儿,我们有孩子了,我不惹你生气了,我以后都听你的。”
      但他还是没有听她的,说她有孕在身不可操心,就事事瞒着她,最后闹出那样大的变故来。可汗,大王子,敏木尔,他的舅父,全死了,一个不剩。只有她,受着重伤被褚萧带来了并州。
      到那时,她再怎么不敢生孩子,也拼命想保住这个孩子。就算仓硕可汗暴虐无度,可他们对她那么好,敏木尔也对她那么好,她想为他留下血脉,也是情义之中。
      但她没保住,所以要给那孩子报仇,这样一来,就算以后去了阴曹地府,也算有脸面见敏木尔和可汗。

      那被关押在侧院中的女眷下人,见孙大娘被带走未回,已知不妙,踮脚看到远处有滚滚黑烟冒起,就叽叽喳喳成群咋呼起来。
      可没多久,先前那群兵丁再次破门闯入,一位红衣女子随后缓缓走入院中。有些人认得她,这就是住在林后宅院里的那位小姐。
      她如玉面罗刹一般,手上拿着一把尖刀,刀上还粘着殷红血迹,兀自站在院中央,有风吹起树枝,在她脸上投下斑驳黑影,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

      众人尚且呆怔着,她却急步走向一堆女人处,寂静之中听得有人闷叫一声,就见徐嬷嬷倒在地上,血溅五步之外。
      那堆女人都已吓懵,见明玉衣裙上血沥沥的,樱唇鲜红,诡异一笑,食指堵住唇角,悄悄嘘了一声,那群女人顿时屏息禁声,无人敢叫。她又走向了另几堆人中,一一认出那些记忆中的脸,刘嫂子,陈大娘,王二家的,她倒无意再折磨她们,只是尖刀一挥,一招割喉。
      她已经杀红了眼,顾不得手上脸上被喷到了血水。这些昔日耀武扬威的贱人,如今在她刀下轻微如草芥,一斩就消散了,心里升起浓烈的快意。
      这快意刺激她,让她原本羸弱的身体血脉喷张,涌出巅峰气力。难怪那些男人们要打来打去,求个生杀予夺的大权。好笑的是她的先祖,读什么书,做什么相,还不如这般手起刀落,快意恩仇。

      可那孙大娘的帮手们都一一死透,她在这人群中再也认不出一张蝮毒的脸。洗雪逋负过后,她突然跌入了一种无尽的寂灭和空虚。她还能再做什么,还有谁可以杀一杀。忽而感到背后有一股怨怼之气,她回过头。

      这看过来的是袁侃的夫人,一个中年妇人,没什么惊人姿色,却肤白丰腴一派端庄。
      袁夫人不清楚明玉来历,只是在这一年里听说少许,都说她是勾搭了一个了不得的贵人,暂时带不了回家,就寄养在府上。
      她见明玉冲进宅中狠酷行事,赶紧护住那十四岁的女儿,躲到一边。虽恐惧得紧,却是忍不住冷眼上下打量明玉,似是看到什么不洁的东西一般嫌恶。
      想她初见明玉时,便一眼看穿,那妖妖娆娆的身段和样子,活脱脱一个红颜祸水,哪个正经人家会养出这样的女儿。而如今,这个狐媚子肯定是又沾上刚打进来的肃陵侯,挟宠报复,害得袁府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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