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陈年旧文》青山瑟瑟

1、前情

　　“一童，你已经三十了，不是妈催你，你说你一个人住那么远，平时也没个照顾的人，病了累了妈比谁都心疼。”天底下爱说这话的母亲并不少，可若是从自己妈妈嘴里说出来，张一童一时还有些不敢相信。

　　张一童放了手里的汤碗，不急不缓地擦了擦嘴，看着自己母亲脸上毫不掩饰地关心，叹道：“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关筱菻怔了怔，眼神有些闪躲：“没有的事，妈是真担心你。”

　　“关筱菻，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张一童知道她在撒谎，“第一，我不是一个人，我请了家政，每天有人照顾我的起居；第二，我有钱，而且比你想象的多得多。如果别人拿什么女人到了年纪就应该嫁人不然就老了没人要这种话说事儿，你也不要觉得抬不起头。除非有一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关筱菻被女儿的一脸肃色唬得没了胆子，小声说到：“除非什么？”

　　“除非她子孙绕膝生活美满，每天不是看山就是看水，一日三餐有人投喂，闲得浑身长毛实在躺着不舒服！”张一童说完看着关筱菻的眼睛，“知道了？”

　　听到女儿拐弯抹角的说别人是狺狺狂吠，关筱菻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过了片刻张一童又说到：“妈妈，我过得很好，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顿了顿忽地软了语气，“这些年你有多辛苦我都看在眼里，现在终于熬出头，有时间就多出去走走认识新的朋友，不要给自己找不开心，嗯？我也希望你能有个人照顾。”说完捧着关筱菻的脸亲了一口。

　　“你这孩子，多大了还腻歪得很，也不害臊。”关筱菻被亲的有点儿害羞，嘴里这样说着却也不见她真有多嫌弃，悄悄瞥了眼张一童，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妈刚才说的话你就当没听见，我也是老糊涂了，我闺女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妈妈才不老，还是个害羞的小姑娘呢。”关筱菻虽是独身拉扯着张一童长大，但时间还真没怎么在她身上留下刻痕，也是跟她温柔宽厚的性格有关，张一童这样说还算是实话。

　　关筱菻见张一童笑了这才放心，又有些不好意思，端了桌上的空碗起身去了厨房：“我去给你再盛一碗，多喝点儿。”

　　张一童笑看着妈妈仓皇的背影，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看来这次生病是真吓着她了，以后还是少告诉她这些事情。

　　又喝了一碗汤，陪着妈妈看了会儿电视，听着身旁人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电视里的情节，张一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平日里陪她的时间真的太少了，一个谍战片也能说这么多话。

　　“是不是我太吵了？都忘了你还病着，要不要上去休息休息？”关筱菻感受到女儿停留在自己嘴上的视线，有些紧张。

　　“妈妈想不想出去玩？咱俩好久没有一起出去放松了，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张一童忽然开口。

　　“欸？”关筱菻被她的话整的有些愣，随即反应过来：“一起去？你不用回去工作了？”

　　“工作哪有陪妈妈重要。”

　　“不行不行，你已经在家陪了我好些天了，不能再耽误工作。”关筱菻坚决地摇头。

　　“妈，我这是养病算哪门子陪你，还累的你做这做那的，何况，我老早就想偷个懒了，现在我就给老板打个电话，让他把这些年欠我的假都还给我，小事一桩。”张一童一旦想清楚了就不愿意等待，转头就找起手机来。

　　关筱菻起初还拦着，见张一童是真请了假，不是在哄她，也就安心接受了。想起什么作势就要起身：“我先去收拾收拾，去个十天半个月可不短，要带的东西可多了。”

　　“妈你急什么，还没定好去哪儿呢，坐下咱先看看机票酒店。”张一童对她妈这毛毛躁躁的性子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东西你看就行了，我也不懂，我还是先上去。”说着还真去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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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一童定好了目的地，正在跟旅行社沟通行程，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随手取了过来放在跟前茶几上：“您好哪位？”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答，张一童瞟了一眼屏幕，赫然是“资本家”三个字，吓得顿时差点儿摔了电脑，连忙捡起手机放在耳边：“老板您找我，我现在还在休假，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先让我的助理……”

　　张一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你要延休半个月？”

　　“对。”张一童有些疑惑，一般来说大老板没大事是不会给自己打电话的，没有人比他更懂时间管理，这会儿突然问起自己请假的事情就有些吃惊，只当是公司出了什么大事，“公司出了什么事？刚才我跟李懂请假的时候他并没有告诉我。”李懂是大老板的高级助理，一般公司的几个高层出差请假都是直接跟他报备，张一童这是在解释自己走了正当程序的。

　　“我知道，”对面的声音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为什么？”

　　“啊？”张一童被问懵了，有些不太清楚他在说什么，这些年跟下来自己跟他说的话不超过百句，有时候是真的觉得跟他沟通困难。

　　“为什么推迟？”这次倒是很干脆。

　　这话问的坦荡，张一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实话了，这一看就是原本对自己有什么安排，就等着自己回去，一听说回不去了这就来兴师问罪来了。

　　只是刚答应妈妈出去度假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实话了，于是面不改色地说到：“感冒加重了，肺出了点问题，要多留院观察几天。”正好这几天嗓子还没好，不用多说，只特意放缓了语气就有种病入膏肓的虚弱感。

　　只听电话那边又停顿了会儿，似乎在思考，末了传来一句：“你好好养病，多休息几天，不用急着回来。”

　　“好的，老板。”张一童听他似乎信了有些开心，转头又被一句“我有空来看你”整得摸不着头脑。盯着手里被挂断的电话半晌，张一童决定还是不要当真了，抄起电脑继续订行程。

　　***

　　半个月后。

　　张一童刚进48楼，就见助理雷本本迎了上来，于是笑着打了招呼：“好久不见了笨笨，有没有想我？给你带了礼物，快来尝尝我妈的手艺。”

　　谁知道笨笨一反常态，随手接了过去放在桌上，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看着张一童。

　　张一童被他看得虽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隐约有些不安：“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就要问你了，你是不是惹大老板不高兴了？”雷本本小心翼翼的提醒。

　　张一童听见大老板三个字就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有啊，我才刚回来去哪儿得罪他？”

　　“问题就出在这里，你不在的时候大老板向我打听过你的住处。”雷本本说着挪了屁股，坐到了一旁的办公桌上，隐隐露出些许八卦。

　　“收起你淫/邪的眼神，”张一童也找了张椅子坐下，“他找你要你就真给了？”

　　“要不然呢？我敢说不？”

　　“我知道了，他去的时候我没在家，可能还知道了我究竟去了哪儿。”张一童沉吟片刻，冷静道：“行吧，兵来将挡。他有没有说让我回来就去找他？”

　　“没有，”雷本本摇摇头，“他最近去了瑞士出差，估计还有几天才回。”

　　“他也去了瑞士？”张一童问到。

　　“对啊，前段时间一直拖着的分部地点落下来了，就你不在的时候决定的，大老板亲自去考察。”

　　张一童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忽然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这时候雷本本忽然追问：“什么叫也去了？还有谁去了，你？”

　　“哪儿这么多话，不用干活的？被我发现出了什么乱子，你就订张硬座连夜回家去吧。”张一童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威胁道。

　　“……”可怕的女人。

　　过了几天，大老板回来，张一童还有些忐忑，但左右没等到传召令也就放松下来。说不得他压根没去，是自己多想了。

　　欧洲分部的事情终于落下来了，接下来最重要的的就是派谁过去。

　　张一童一点不怀疑自己被选中的几率很大，因为怎么说大老板身边的老人就这么三四个，他自己不可能去，其他几个虽然都是男人，但家里都比自己复杂，不能轻易放出去。自己无根无基，就算带着妈妈过去也方便。

　　所以这天庆功晚宴的时候，张一童特意多花了点时间在造型上，就等着自己出任CEO的那一刻上台发表感言了。

　　晚到了十分钟，才一进来就看见所有人都热火朝天地说笑，仿佛没有开始就已经进入了高潮一样。张一童随便拉了个同事问到：“怎么回事，我才刚来这就要结束了？”

　　“没有没有，还早着，你刚才没在不知道吧，派遣分部的CEO人选落下来了，你猜猜是谁？”这个滔滔不绝的小可爱很显然不认识面前的人。

　　“谁？”张一童压住内心的澎湃。

　　“大老板身边的得力干将，李懂！”张一童听了前半句就听不进去了，只看见面前这人嘴巴张张合合，满脑子只剩下：人生巅峰泡汤了，泡汤了，汤了，了。

　　正巧这时候雷本本看见她跑了过来：“老大你怎么才过来，刚才……”

　　“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说着一把推开他走向餐饮区。化悲愤为食欲是张一童从小自我排遣的最好方式。

　　吃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直到胃里已经塞不下任何东西，嘴里却还是想吃。于是取了一旁的红酒打算再倒一杯，忽然一双温热的大手捏在了张一童的手腕，给她轻轻取下手里的酒瓶：“不能再喝了，会醉。”

　　张一童抬眼，视线有些迷蒙，一时看不清是谁，稍微凑近一些，直到快杵到对方的鼻梁才停下，退回一步，打了个酒嗝：“是你啊，你怎么来了，资本家。”说着抬起手就要往他脸上拍。

　　方见离眼疾手快地捏住快要呼到脸上的手，微不可见地露出些无奈：“你私下里就是这么叫我的？”见她没什么反应又问：“你怎么没来找我？”

　　这句张一童听懂了，她直了直身一脸傲娇：“你是谁我为什么找你，找你能给我钱吗？”说到钱一时间又想到泡汤的CEO，忍不住哭出声来：“我的大老板梦没了，我不开心，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你走你走。”说完使劲推了推跟前的人，就要离开。

　　方见离钳住张一童的肩膀不让她乱动，转头对着一旁的雷本本，语气有些不善：“你们副总平时喝醉了也是这副模样？”

　　雷本本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老大平时聚餐都不怎么喝酒的，没见过她醉。”

　　方见离听了脸色才好了很多，不再多言，一把抱起张一童往外走去。反正她现在脑子也不清醒，等她醒了再跟她解释，麻烦。

　　雷本本望着大老板离去的背影，默默在心里八卦了一会儿，而后很是表达了一番对自家老大的同情。对上大老板，没有人会赢的吧。

　　***

　　张一童醒地很突然，似乎忽然想起前一天晚上的事情一样，猛的坐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有些疼。又觉得胸口有些凉，一低头，先是看见一床深空灰的被子，而后是一只结实有力的麦色手臂，再然后是自己雪白的胸。

　　如果换只手张一童可能会很淡定的起床洗澡吃饭回家，但一看见面前这条手臂上的浅色刀痕心里就一阵发麻。不用看脸张一童就知道了现在身边躺着的就是方见离。

　　颇为头痛地揉了揉眼睛，正想着是不是应该早些溜，身边就传来了一道慵懒沙哑的声音：“想好了？是走是留？”

　　张一童闭了闭眼，淡定的重新躺下，盖好被子，俨然是要再睡一场了。

　　方见离似乎也没想到张一童是这么个反应，静了一会儿，收紧了手臂，也是要学她继续睡了。

　　张一童觉得有些勒，挣扎了一小会儿。

　　“你再动试试。”

　　张一童小声嘀咕一句，不敢动了。

　　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憋屈，遂转了身看着方见离说到：“说吧，想睡我多久了。”

　　看着方见离一副置若未闻的样子，张一童一狠心就伸了手顺着他的胸口往下摸。

　　方见离掐住作乱的小手，有些咬牙切齿：“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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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一童仰躺着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有些气闷地看了眼身上的大老板，却是没有力气再去推了。

　　方见离缓了口气撑着胳膊，替张一童拢了拢汗湿的发丝：“生我的气？想去瑞士？想当大老板？”

　　张一童白了他一眼，并不搭话。

　　方见离忽地低头吻了吻她俏皮的鼻尖，认真说到：“嫁给我不就都有了？”

　　张一童觉得这人只怕是不清醒，睡一觉就逮着人问结不结婚。

　　“我不缺钱，我有的是钱。”张一童只当他想啃窝边草，不愿意为了几块钱失了现有的平衡，随口回道。

　　方见离闻言轻笑一声：“我知道。所以问你还要不要个暖床做饭的。”

　　张一童转了脸，微微皱了眉：“你认真的？”

　　方见离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张一童还是有些不相信，不过不管信不信，自己对这人都不曾存有半分肖想，作出一副略微为难而后下定决定的样子：“那我也认真告诉你，我这辈子不结婚也不想谈什么恋爱，除了赚钱我找不到任何乐趣。也给不了你同样的回应，你好好想清楚。”

　　要玩也不能找大老板是不是。

　　方见离先是认真的看着张一童的脸色，见她毫无松动片刻后起了身，一边穿衣一边说到：“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

　　晚上张一童回到家里。

　　才刚扑到床上就已经不想起来，是久违的疲惫。

　　早几年前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如果有个优质男这么对自己，说什么都会跟他试一试。现在自己物质上不缺什么，心理上看开了，一时间还真有些无所适从。

　　这世上本没有谁一开始就不相信爱情，只是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心里能装的东西变少了而已。

　　可是，没什么后悔的。张一童这样想着，脑海渐渐被黑暗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