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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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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天气仿佛懂人心,等宇文弈笙骑马奔去的时候,雨滴渐渐变小,风也停了。
他过于紧张,仅仅从马厩牵了一匹马就狂奔而去,还没来得及告诉翟都督。小厮瞧他三魂不见七魄就询问着,但他也不好把“你们家小姐骑马马儿惊了疯跑了”说出去,咬牙说“我的小厮出事了,快帮我一起找他”,几个人旋即出发,没走出几里就看到欧阳瞬带着人往回走,正匀速向他们策马而来。
欧阳瞬怀里人就是跟他一般失魂落魄的翟宝仪,宇文弈笙那刻的心头大石算是放下了,但又瞧着翟宝仪的血色惨淡又心疼起来。
“……子君,霍子君。”
宇文弈笙伸手把人接了过来。
等等,这狂风暴雨,吹得人失态且衣衫狼狈的,有没有露馅……?宇文弈笙看着救了翟宝仪的欧阳瞬,礼貌地替救了他小厮的救命之恩连声道谢。
欧阳修摇头,“小牛可能受惊了,刚才那一下的确是很惊险。可惜那匹马……真的可惜了……”
欧阳瞬遗憾的样子不假,这心思完全是悔着没有把汗血宝马带回来,眼看着它可能奔向悬崖,又或者是亡命天涯——他热心着跟马厩的伙计形容着血马的模样,等伙计反应过来之后,纷纷派出人去把马寻回来。
翟宝仪还没回过神来,宇文弈笙看到翟都督向他们走来,缓缓地松开了手,在她耳边细语道:“翟宝仪,你惨了。”
她这才“啊”地反应过来。
翟都督看到自己的女儿淋得如此狼狈准备发怒,幸得宇文弈笙立马站前向他赔罪,说自己管教小厮失了分寸,竟让下人牵了这宝马,愁眉抬眸间向翟都督暗示着大庭广众,不好揭穿,也不好发怒,翟都督才把怒火按捺下去,狠狠瞪了翟宝仪一眼:回去处置你。
翟宝仪躲在宇文弈笙身后不敢作声,生怕就这样被父亲关起来不得自由。
宇文弈笙自责,说到底是自己心软让翟宝仪骑了马,他轻声只让翟都督听见:“翟叔叔,她也只是想学骑马,想亲近您罢了,您看她死里逃生,心惊胆战,又淋了雨,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您看……也没人‘看出来’她的换装把戏,请您轻罚。”
翟都督没有教训邻人宝贝儿子的意思,也全耐宇文弈笙多年温文尔雅,礼节到位,也是从小到大都护着自己女儿的兄长印象,且女儿胡闹一时也是全是因为紧张她自己的婚事,于此他缓缓舒了眉头。
“……这回谢了你了,弈笙。”
“翟叔叔,救了宝仪的,”宇文弈笙望向仍在与伙计聊马的欧阳瞬,“是那位欧阳公子。”
“瞬儿……?那他……”
“他应该只以为自己救的是我的家丁,所以……”
宇文弈笙低下头,“翟叔叔,或许,应该一谢他的救命之恩,告知他宝仪的……”
“家丑。”他压根不想闹大,在场的还有别家的官家少爷,就此放任翟宝仪的这个小秘密,“弈笙,交给你去谢了。”
“……是的。”
宇文弈笙此时还觉得跟欧阳瞬隐瞒翟宝仪这个无关重要的换装秘密也是理所当然的,就算以后他俩陌路,出了这阅马场永不相见,但千金失态传到翟都督相熟的同僚耳边是个八卦笑料。
孰知这么侥幸一想,宇文弈笙此刻不知这酿成了他以后悔之不已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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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笑。”
解心远讪笑道,与晋少岭隐于众人的喧哗声中。
“这回我知道你在笑什么——翟宝仪虽年少稚气,面容可以说是少年郎,但被看穿是女儿身也太容易了,且这种淋雨湿身场合,还真以为欧阳瞬是傻子吗?”他凝视欧阳瞬那比自己还高上几分的身姿,是有点恨。
“欧阳瞬这小子,一双明亮眼睛,看着憨气诚恳……”
晋少岭接着他的话,“而凡人总会以貌取人,误了这类人的道。”
百年里二人见识过的类似事件过多,莞尔拭目而待这回人皮长相是否会带来意外惊喜。
二人一唱一和没几秒就因为阵营明争暗讽起来:
“但不代表你会赢。”
“你应该懂,这天降的良人总比相看十数年乏味之极的竹马令人眼前一亮。”
“用实例说话,晋少您老的记忆里,这青梅赢得多还是中途乱入的人赢得多?”
“轮老我是比不上你这千年怪物了,实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确实给竹马党的人牵线多,但是天时地利人和对了,这爱人眼睛里的西施,哪是竹马能比得过的?
到了堕入爱河那刻,翟宝仪看宇文弈笙是那后园里的假山,风雨不改的摆设罢了,你又能理解……吗……”
晋少岭忽而一怔,自己收住了嘴,“对不起,我说错了。”
解心远笑笑,泰然处之。晋少岭有个优点,就是律己发言,规规矩矩,一旦察觉自己越过城池得罪人之际,秒速道歉,诚恳可爱得很。
“你没说错,我不能理解。没事,你随便说,我真的没放在心上。”
解心远实话实说,当真毫无表情,叫晋少岭又急又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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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发展如他们所想。
安排自己小厮霍子君回家,宇文弈笙本想酬谢欧阳瞬,想到对方肯定不愁钱,救人也是真心,话到了嘴边倒了回去。
欧阳瞬见状就说,宇文公子别,救人也是缘分,不如我们三人就交个朋友,日后可以遛马喝茶去。
宇文弈笙心想欧阳瞬是真君子,不介意“霍子君”是下人的身份,主动把人提到了朋友这个位置。宇文弈笙一时也找不到别的话拒绝,对这翟宝仪的救命恩人也不该拒绝,便答应了欧阳瞬那句“我以后拜访宇文府,交宇文公子这个朋友”。
跟他交友没关系,还挺欢迎的,但是翟宝仪……
这意味着欧阳瞬找上门的时候,需要一个“霍子君”在旁。宇文弈笙思前想后几日,想着不如骗欧阳瞬:霍子君已经辞工回乡,再也没有这个人了呢……?
正这么想的时候,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霍子君”大摇大摆走入他宇文家,径自走向他的房间来到他的面前,身上粗糙布艺老实忠厚的男装衣裳彰显着来者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
如果他是她生父,现在就拿出藤条出来家法伺候了。
翟宝仪那大马尾和男装在眼前晃悠,宇文弈笙现在只觉得头晕。
“你回去。”
“为何?”
“欧阳瞬要来。”
“那我更要来了啊,要谢这个救命恩人。”
而她的神情里似乎没有感谢之意。
“我会跟他说,霍子君辞工返乡,再也不需要你的登场,回去给你好好当你的翟家小姐,不然我就告诉翟叔叔……”
“我知道你不会的,弈笙。”
女孩眨巴着眼睛看他,眼里的自信也不知从何而来,他愣了会,选择了闭口不谈,其实他心里最想问的,莫过于:
那天,他救了你,你们还发生了什……
“宇文兄!”门外一声清亮,少年郎携着一礼盒走了过来。
“大厅的下人说你在书房……啊小牛,你还好吗?”他这喋喋不休的架势随着视线落到了翟宝仪身上,瞧“他”恢复了精神的模样,他自然地把手抚到她头上,扬起明媚的笑容。
欧阳瞬自来熟这点在阅马场的时候他们就见识到了,宇文弈笙没想到尽管翟宝仪态度恶劣的对待他也照样我行我素,且这次他竟然把手摸在她的头上,这是她平日比较嫌恶的行为。依她所言:“你会把我的发簪发型弄歪的,以后不准摸我的头”,这是她之恶,像极了鹿儿被触碰鹿角逆鳞般,一碰就翻脸吵架。
翟宝仪却整个人仿佛突然静了下来。
“嗯……我没事。”
“是吗?没事我们三个可以一起出去玩了。”
翟宝仪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我们去哪里玩?”
“骑马?”
“……不、不要了吧……”
“如此胆小,被马儿唾弃一回就放弃了吗?哈哈哈哈哈!”
“才……不是……而且马是被雷声惊了,与我何干!”翟宝仪忿忿反驳。
欧阳瞬激将道:“男子汉大丈夫,烈马就是拿来征服的,你胆儿生寒,你不敢罢了。”
翟宝仪:“你几岁了,激将有用吗?我那是惜命!”
欧阳瞬诧异:“什么你你你的,我好歹跟你主子一样,也是个少爷……”
翟宝仪才道自己放肆惯了,现在改变语气措辞也晚,她缓缓道:“你又不是我少爷,我干嘛要一视同仁?”
欧阳瞬回想宇文弈笙宠他能宠得让下人骑马他来牵,有点不可思议:“瞧你这得瑟样子,你待你主子平时也是尊卑不分,更何况我是你救命恩人,你倒是得有个人模样啊!”
翟宝仪忒烦那些上下尊卑的礼节,有长辈才会装个样子,私下跟丁香和其他下人熟得允了省去多余礼节,这回却被要求重视这些,极想辩到欧阳瞬服气。
宇文弈笙叹气劝止,拉开二人,“子君不得无礼,记住你的身份,向欧阳公子赔罪。”
翟宝仪想到自己这小厮身份不能暴露,憋着气赔了个礼,欧阳瞬佯装的怒意刹那天晴,乐呵呵的样子叫人想打。
“今夜有猜谜灯会,听说还会放烟火,宇文兄,你有兴趣吗?”
“有!”翟宝仪快人一步抢答。
欧阳瞬:“又没有问你,下人去什么去!”
“我是少爷的贴身书童,当然可以去!”
“区区小厮,哪里像书童?”
宇文弈笙眼看他们又要如十岁幼童吵起来,“可以去,但是子君,你……是否跟叔父说了?”
说什么?翟宝仪不解地看他,数秒后悟到:“府上丁香会替……不,叔父说少爷你尽管去。”
欧阳瞬问:“你们说什么啊,奇奇怪怪的。”
宇文弈笙圆回来:“没,就家里最近杂物事多,子君本来忙腾空别苑……”
欧阳瞬:“就该留他收拾!去什么!”
翟宝仪不满:“我少爷都准了,你凭什么不准!”
欧阳瞬道:“你若是一美娇娘,我们还乐意奉陪,你这不会说话的小厮来猜灯会捣什么乱?”
说到这个翟宝仪似乎想起来什么,笑着盯宇文弈笙问:“弈笙,不如邀请芍药姑娘一起夜游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