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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家妇(二) ...

  •   有事相求?顾桑的眼神又转到梳妆台上,她拿了片胭脂,放在唇边,抿了抿。

      “这胭脂成色如何?”

      杜安平一愣,来到白宅才两年,平日里她大多被主母召去说话,与这位太太接触不多,一时半会儿竟弄不清楚顾桑的意思。

      “这是去年义生上四南押货时给我带的,说是配我。我当时收了就忘了这茬,这几天小涟收拾东西才寻出来,我便试试,你道如何?”

      杜安平垂着头,像是没听见“义生给我带的”几个字:“少爷真有眼光,这胭脂很配太太呢。”

      顾桑拿起梳子,“啪”地放下。

      杜安平抬头,眼里波澜不惊。

      “安平啊安平,你说话怎么也不瞧我一眼。”

      杜安平起身,福了福身子。

      “太太恕罪。”

      “好了好了,我又没说什么。”

      顾桑让小涟拿了手帕,擦掉唇上的胭脂。

      从前陈怀那厮对这物爱得紧,每每总是给她带来一堆,变着花样的涂在她脸上。

      如今每每见到这物,便想起陈怀,真真是烦心。

      今日也就是心血来潮想逗逗杜安平,否则这东西她就是让它烂在箱底也不见上一见。

      可她都如此“用心良苦”了,这杜安平表情也不见一起松动,可惜!

      “你有何事求我?”

      杜安平刚坐下的身子又立刻起来了,她双膝一软,跪到顾桑面前。

      “求太太救救家弟安生。”

      家弟安生!顾桑脑海里突然现出个身影来。

      那人一袭月牙白长衫,生得唇红齿白,性情温和,爱笑,却是个实打实的恶魔。

      那是上一世的杜安生,杜安平的弟弟,也是陈怀的狐朋狗友之一。这世——

      “你弟弟多大?”

      杜安平一愣,显是没想到顾桑会突然问这个。

      “属虎,过了正月就满七岁了。”

      是了,上一世的杜安生也是属虎,只是上一世的杜安生比这一世的大了一轮。

      再有,上一世他是跋扈的杜家独子,这一世,却成了人人得而欺之的庶子。

      顾桑的到来改变了不少,她可记得清楚,上一世杜安生没有姐姐。

      “安生弟弟在杜家好好的,何来求救之说?”

      杜安平一个庶子,无权无势,生母又早逝,唯一的姐姐嫁人,他被府中其他子女奴仆欺负再正常不过。

      这些顾桑都知晓,那么问不过是试探试探杜安平。

      她从前不接触家宅之事,重生后却不得不懂。

      不出意外,她会是白家下一任主母,以后白义生只会娶进来更多女人。

      若她真一直懵懵懂懂下去,以后莫说保护自己,恐怕连孩子也护不周全。

      这一世的顾家与上一世不同,这一世她还是四小姐,只是不再金贵了,没人会护着无人在乎的四小姐。

      “太太有所不知,安生其实与我并非一母同胞,只是我俩的娘亲去的早,幼时便相依为命。他是个可怜的,府中奴仆欺他是个孩子,又胆小怕事,时常不给他饭吃,或是百般辱骂。从前我在时因为有姑母的关照还勉强可以护着他,如今我离了杜家,那些人便无所顾忌了。打骂更加变本加厉不说,他们竟还污蔑安生偷盗碎银,打了安生几十大板后将他关到柴房里,如今还不知……安生还是个孩子啊……”

      说到最后,杜安平泣不成声。这人平日里一派淡然,似乎天塌下来也淡定得很,如今却因为弟弟的事哭哭啼啼不止。

      顾桑转头看杜安平:“你知道,我虽是太太,却无权无势。你来求我,不如去请你的姑母。”

      杜安平停了哭声,取了胸前的手帕擦擦眼泪,抬头瞧着顾桑。

      “姑母几年前便跟父亲闹破了脸,当日便发誓此生不再踏入杜家。我去求过姑母,姑母只说无能无力,便将我打发出来。”

      “连主母也没办法,我这个太太能有什么办法?”

      杜安平颤抖着嘴唇,犹犹豫豫着。

      “小少爷与安生在同一学堂念书,私下里也交好,若是……”

      “若是让小少爷去杜家寻好友,杜家念着他是白家小少爷不敢得罪,便会暂时放了安生。这时候小少爷可以趁机邀请安生来白宅做客,到了白宅,便无所顾虑了。你说你吧,安平?”

      杜安平一愣,顾桑所说与她所想一字不差。

      顾桑揉揉太阳穴,站起身。

      “安平啊,你家太太我不是傻子,杜家也不是。”

      听这意思,就是不打算救人了。

      杜安平双膝一软,又要跪下。

      顾桑眼神示意,一旁的小涟眼疾手快得把杜安平扶起来。

      “又哭又闹又跪的,像什么话!太太我又没说不救。”

      这便是要救了!杜安平强忍激动,挣开小涟对着顾桑福了福身。

      “多谢太太。”

      “别急着谢,我不白救。我有条件,你若是答应了,我便救你弟弟,若不……”

      “我答应!”

      回到敬相园里自己住的屋子,杜安平还是懵的。

      她刚才答应了什么?要么带着弟弟离开白家,要么留下来,做一辈子姨娘,不能生儿育女,也不能与白义生亲近。

      这个太太,倒是有两把刷子。只是她太过在乎白义生了些,太太又怎知,她杜安平瞧得上那白义生?

      “小涟,重儿几时放课?”

      小涟正收拾着梳妆台上的胭脂,闻言便抬眼瞧了瞧挂在墙上的洋表。

      “快了,再有一刻钟小少爷就放课了!”

      顾桑闻言,起身理了理身上的白旗袍,白皙的手指抚过皱褶,一朵白莲缓缓展开。

      “备马车,我这就去接重儿。”

      “诶!”

      小涟应了一声,出去备车了。

      顾桑瞧瞧梳妆台上理了一半的胭脂,突然,她眼皮一跳。

      走到梳妆台前翻翻,竟在那堆胭脂里找到一款从前陈怀送给她的。

      “晦气!”

      胭脂被扔在地上踩了又踩。

      “太太,马车备好了。”

      “就来!”

      顾桑坐着马车出了白宅接儿子去了,被踩得看不清模样的胭脂还在地上躺着。

      另一丫鬟叹了口气,默默拿了扫帚把地上的胭脂扫走。

      太太不爱胭脂,却每每把少爷送的胭脂拿出来拾掇,末了再全部丢弃。

      真是搞不懂啊,这大宅里的女人。

      万丰城从前是帝都,末皇帝垮台后,商人们另觅财路,与洋人交好。

      从前的帝都如今成了华国重要的经贸枢纽,好不富饶。

      万丰城学堂众多,其中最有名的要数瑞宁书院。

      瑞宁书院是个大胡子洋人办的,里面除了教国文的老先生,还有洋人从家长请来的外语老师,一样的大胡子。

      大胡子们鲜有会汉语的,大多数时候只咿咿呀呀地同老乡交谈。

      近几年书院请了翻译官,都是留过洋的知识分子,专门给大胡子们翻译,教他们汉语,月钱不低。

      顾桑总来书院接儿子回家,一来二去,倒与儿子的外语老师处得不错。

      那位老师姓史密斯,来华国以后便给自己取了接地气的名字,叫李换凭。

      说来有趣,李换凭只会说中文,却不晓得中文怎么写。给自己起的中文名完全是翻着报纸,随便挑拣着字眼给自己取的。

      所幸,他随便取得名字也还听得过去。

      李换凭喜爱艺术,会画油画。而顾桑幼时便自学国画,有些造诣。

      两个画画的碰到一起,难免会互觉有趣。

      起先只是打打招呼,如今已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你有什么心事?”

      顾桑到书院时儿子还没放课,她走进书院,看见没课的李换凭正在浇花。

      那人一头金色的卷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身上的白衬衫穿得随意,衬衫角没扎进西服裤里,露了出来。袖子卷了一截,露出白皙结实的小臂。

      顾桑正要开口打趣他,却被他一语道破心思。

      她撇撇嘴,这大概是温和友好的李换凭最不友好地方了。

      “我没什么心事。”

      “你那个心上人……”

      “打住!我八百年前就说过,我没有心上人。”

      李换凭见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否决,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你儿子今日心事重重的。”

      顾桑避开他“怎么你们家人都心事重重的眼神”。

      “他的好友好几天没来书院了。”

      “你说杜安生?”

      “是。”

      李换凭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钟声响起,瑞宁书院放课了。

      顾桑让小涟拿了个卷轴,她接过,递给李换凭。

      “你上次向我讨的画,我顾桑不是小气之人。”

      李换凭放下喷壶,接过卷轴打开,看着看着,嘴角的笑容越来越盛。

      “Thank you!Honey!”

      他向顾桑跑来,张开双臂要抱住她。

      顾桑连忙避开,男女授受不亲。这个外国佬不懂,她可清楚。

      “不必。”

      “太太,我看到小少爷了。”

      听到小涟略微激动的声音,顾桑转头,看到正向自己奔来的儿子白重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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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白家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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