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白家妇(一) ...
-
夜深了,万丰城一片寂静。
已至三更,传卫老爷的命令,西街最喧嚣的东华庭也已落了锁。
倌人们歇了嘴,各自回了各自的房,养精蓄锐备着明日的活。
全万丰城,恐怕只有陈家不安宁。
“啪!”
一个耳光毫不留情地落在女人的脸上,那张本白净的脸以极其惊人的速度肿胀起来。
女人顾不得嘴角溢出的鲜血,后退着缩到墙角,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秀发散到脸颊两旁,沾到血渍。
“五小姐,不,不要,求你,不要打我……”
女人无神的双眼对上向她逼近的女人,满是祈求。
“你叫我什么?”
陈怀语气平淡,女人却马上从她的话里听出了怒气。
她颤抖着嘴唇,轻轻叫出那个名字。
“阿,阿怀,别打我。”
陈怀莞尔一笑,心满意足地蹲下,张开双臂将女人团进怀里。
“瞧瞧,这样的桑桑才乖嘛。”
她放柔了语气:“我每次都不想对你出手。你知道的,我最爱的是你,最舍不得伤的,也是你。可你啊,总是不听我的话。”
女人猛地一颤,上一刻还对她柔声细语的人,突然把她推到墙上,欺身压上。
“啊啊啊!不要!陈怀!陈怀!你别这样!别这样!”
“别这样!”
顾桑挣扎着醒来,已满脸是汗。她又梦到了,上一世的事。
“怎么了?”
身旁的丈夫白义生听到声音便醒了,他坐起身,把妻子揽到自己怀里,拍拍她的背。
“义生,我又梦到陈怀了。”
白义生一顿,抬手擦擦顾桑额角的汗珠。
“一个已死之人,好端端的,你怎么梦到了,莫不是问你借垧钱花来了。”
顾桑抬手,轻锤了下丈夫。
“你怎么就确定她是个已死之人?”
“你可晓得云天雾地?”
顾桑摇头:“不知。”
白义生伸手弹弹她的脑袋:“你便听我道来。那云天雾地,位于万丰城北,百年前是仙山宝地,据说还出过神仙。于是万丰城早年间便流传着云天雾地有神仙留下的宝贝的秘事,前几年也有不少后生卯足了劲往里跳,去寻找所谓宝贝,可你猜怎么着?”
顾桑继续摇头。
白义生又弹弹她的脑袋,他力道不重,却还是把常年娇生惯养的顾四小姐弄得捂头告饶。
“这云天雾地啊,是出了名的吃人窟,那儿常年弥漫着大雾。别说阴雨天,就是大晴天,日头也照不进去。人进去了,就是无头苍蝇,再怎么钻也难走出来。那几个后生啊,便是遭了这劫。陈怀说是进去寻宝贝,这眼瞅着过了六年了,也没见人回来。她是死是活,万丰城里谁还没点数。陈家面上不说,私下早为陈怀办了后事,这便是一去不回,可不就是个已死之人。”
听他如此这般分析一通,顾桑心里的大石微微着地。
与白义生大婚那日,陈怀急急忙忙地来寻她,说是道个别,她要去云天雾地寻宝贝给她作嫁妆。
如今八年过去,她与白义生成婚已有一子,那人却还没回来。
哼!没回来才好呢!愿此次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那人害得她好惨,她死了她自然欢天喜地。
她只怕那人没死,有朝一日回来,继续她上一世的噩梦。
“好了!这下你可以说说陈怀在梦里跟你说什么了吗,把你吓成那样?”
顾桑回神,一时不知道怎么接。
她总不能如实招来,说陈怀在梦里对她又吼又骂,拳打脚踢,最后还将她压在墙上,做尽羞辱之事。
默了默,顾桑轻轻摇头。
“我记不真切了,只觉那事实在恶心,不愿回忆。”
白义生拍拍她的背,柔声细语。
“那便不回忆。桑桑别怕……”
“别叫我桑桑!”
白义生一愣,顾桑也是一愣。
“桑桑”二字,是陈怀对她的昵称。
陈怀高兴时叫她桑桑,不快时便称她四小姐。
每次叫她桑桑,陈怀都是满脸深情,深情完了,就把她推倒在床上,然后欺身压上。
“桑桑”二字,总使顾桑回忆起上一世的种种。
因此白义生刚呼出这二字,她便激动地阻止。
“怎了?”
面对白义生的询问,顾桑有些心虚。
毕竟那些不为人知的事,与白义生无关。
这人一直待她极好,对这人发气,她心里过意不去。
“没!只是想起了一些事,义生你别在意,我方才……”
“没事,我晓得你不是故意的。既对那二字无感,我以后不提就是。”
这事发生了不止一次,每次顾桑的情绪都会特别激动。
白义生不是傻子,不会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但他也不会主动去询问里面的隐情,他明白顾桑不说总有她的理由。
“谢谢你,义生。”
顾桑满心感激,白义生这些年对她仁至义尽,她对他却只有歉意。
与白义生青梅竹马,顾桑自小便晓得白义生对她有意。
上一世因为陈怀,她与这人擦肩而过。
这一世嫁给他,她心中对他除了感激却无别的感情。
仇也好,怨也罢,陈怀始终占据了她的身心。
“我晓得的,阿顾心里有个人。”
黑暗中,顾桑突然抬头,与白义生四目相对。
“我已是你白义生的妻,心内心外,打大婚那日起,便只有义生和白家。”
“当真?”
“当真!”
“真也好,假也罢。你总归是我白家人,跑不了。而我白义生,也会如当初所诺,对你好。”
顾桑的脸贴着白义生的胸膛,听着他怦怦的心跳声,她心中有了个念头,和白义生就这样过一生,其实未尝不可。
愿陈怀此次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翌日一早,白义生起床后收拾一番便去白家铺子里忙活了。
白家在万丰城里也算是大家,除了白家,还有顾家,陈家和周家。
白家与顾家是百年世家,相交甚好,每年的百家宴都是一起办,这倒是促成了几对小辈。
白义生和顾桑便是其中之一。
白家经商,布纺成衣铺子开遍华国。
早年末皇帝还在时便是首屈一指的皇商世家,如今皇帝垮台了,白家也没落后到哪去。
几代人的成衣店,除了养活白家上下,各方面也打点得周全。
白义生是白家家主的独子,将来是要继承白家家业的。
老家主对自己的独子也不含糊,白义生自小便被他爹叫到铺子里,学这学那。
十六岁那年白义生想去留洋,求了他爹很久,他爹也没松口。
无奈白少爷只得听话,安安分分在铺子里管起账来。
顾桑叹了口气,老家主也是为他好。
如今世道不太平,国外更是战火连天,老家主怎么会放心白义生去国外。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白家少爷金贵着呢,马虎不得。
“太太,平夫人来了。”
是丫鬟小涟的声音,顾桑放下梳头的红木梳子,转头。
白家世代从商,前后出过几个状元郎。算不得书香世家,却和书香世家一般讲究。
白家宅子是老宅,老家主祖父那代建的,如今也过了几百年。
白家讲究也是打那时开始的。
从进门前的牌匾到进门后的布景,上到支撑着房屋的椎木,下到青瓦上的复杂纹路。细致入微,无一不是精挑细选。
白家宅子的布局也如此。
前门进入,左手边是逸世园,老家主和主母所住,然后是几处给姨娘们住的院子。
主母爱花,便在逸世园旁修了个花园,没事就召集老姐妹赏花打牌。
右手边是敬相园,家主继承人及其妻所住。
和逸世园一样,敬相园旁边也修了几个院子,给白义生的姨娘们住。
正中是条大道,一路植花种草,景色宜人。
走远些,花草便少了,多了粗壮的树木。那尽头是白家祠堂,供奉白家十几代先人。
敬相园内也布置得精致,从院子到里屋。
顾桑和白义生所住的主屋很大,从前门到内室设了几道门,每道门都设有垂着流苏的帘子。白日里卷起,晚上睡觉时再放下。
顾桑总觉得麻烦,每天光卷那玩意儿便要花费不少功夫,看人也麻烦。
就像此时,那平夫人终于跨过几道内门,正要穿过最后一道帘子。
可那帘子实在太过厚重,以至于顾桑脖子都酸了,也没看清平夫人的小脸。
“安平给太太问安。”
平夫人对着顾桑福了福身,她生得清秀,着装打扮也不往妖艳发展。
一身浅蓝旗袍,叉开到小腿根处,腰际绣了几朵合欢,颜色尚浅,几乎看不见。
低调。这是顾桑对杜安平的第一印象,第二第三印象也如此。
这人似乎不争不抢,一切都顺其自然,又踏实本分,不做逾越之事。
按说,这女人完全有资本和她对着干。
杜安平是白义生他娘,也就是那个爱花的主母的侄女,主母欢喜自个儿侄女,便不打一声招呼把人送进了敬相园。
没错,打谢姨娘的旗号,把人送进小主母住的敬相园。
对此顾桑心里不是没有一点意见的,她虽对白义生无感,可那毕竟是她丈夫,自己儿子的爹,要过一辈子的人。
但她又不能说什么,男子三妻四妾好不正常,就是她顾桑的爹,也有好几个姨娘。
她只有慢慢让自己接受,所幸这个姨娘也不是爱挑事的主儿,否则她也难应付。
毕竟啊,她顾桑,在顾家是金贵的四小姐,打不得骂不得。
女人家的心机口角只是远观,连旁听也不得。
她娘怕她学坏,愣是没教她耍心计玩权谋,就连道听途说,也被勒令禁止。
后来呢,后来就遇到了陈怀,陈怀自然不能让她学会那些东西。
她与顾桑她娘有相同的执念,希望顾桑干干净净的。
哼!干干净净,玷污她最深的不就是陈怀本人嘛!
“太太?”
顾桑回神,抬抬手让杜安平免礼:“小涟,给平夫人搬张椅子来。”
“诶!”
小涟应了声,椅子应声而到。
“多谢太太。”
杜安平道了谢才坐下。
“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于太太。”
希望有人看,有人评论,有人收藏。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白家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