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百合》红色斑马

34、第34章 圆满

　　在旁人的眼里，王小乐的人生正在趋于圆满。她有稳定的工作，有自己的大房子，有个爱她的老公，只要再生个孩子，就真的完满无缺了。但只有王小乐自己知道，自己每天依旧是忧心忡忡地醒来。生活从未让她轻松半刻。
　　她身上的病又复发了，这次复发比以往更厉害。暗红色的斑纹蔓延到了她的四肢。王大伟给她寄来一种新药，这个药用法很奇特：先把药水涂抹到患处，几个小时之后，涂了药水的地方会胀起水泡，再用针把水泡挑破，让身体里的毒液都慢慢排出来。整个过程需要两天两夜，从起泡到排毒期间都会非常痛苦。在毒液排完之前，王小乐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无数的针尖上，这种刺痛会让她的肌肉无意识地抽搐。白天她就尽量坐着，少走动。到了晚上，这疼痛让她睡不安稳，一次又一次，她在半夜被疼醒。多少次，她躲在卫生间里，坐在马桶上，痛苦地流泪。
　　这种排毒疗法，王小乐已经坚持了大半年了，每到双休的时候就做一次。所以一到双休日，王小乐就闭门不出，谢绝了所有邀约。她无法向别人说明自己的苦衷，同事朋友们渐渐地就不怎么叫她了。王小乐愿意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个无比痛苦的过程，因为她看到了希望。身上的症状确实有所好转。而且她相信，这么顽固难除的疾病必然需要付出不一般的代价。
　　王小乐曾抱怨过上天的不公，别人的生活都是一片歌舞升平，自己的生活却是一片苦海。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一个同事的手臂满是血斑，同事正在拿棉棒蘸药水涂抹自己的胳膊，垃圾桶里已经有数不清的淡红色棉棒。同事说她过敏了，但是王小乐知道那不是过敏，因为自己身上有同样的病，只不过没有这么严重而已。王小乐没有拆穿她，配合着她的谎言。王小乐深深明白，没有完美的人生，每个人都会遭遇自己的痛苦。人们相互艳羡着彼此的生活，却不知彼此的痛苦。
　　老谭知道王小乐的病，他看到王小乐半夜疼醒，心疼她却什么也做不了。他们谈恋爱的时候，王小乐不敢跟老谭说自己的病，因为她偶然间知道老谭最厌恶的恰恰就是这个病。他甚至跟王小乐描述过自己见过的患者看起来是多么恐怖。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王小乐不想再隐瞒下去，她向老谭坦白了一切。出乎意料的是，老谭听王小乐说完，异常平静，完全没有王小乐预想中的慌乱和厌恶。老谭说有病就治，带王小乐去最好的医院治。王小乐一直隐藏的定时炸弹竟这么轻易地解除了。
　　王小乐在跟身体上的疾病痛苦抗争的同时，心里的疾病却迟迟找不到解药。现在，王小乐最大的心病就是工作。这份工作让王小乐愈加郁闷，王小乐每天早上醒来，想到要起床上班了，就有种莫名的不高兴。她尤其害怕见到领导，哪怕只是隔空传话，在钉钉上交代一些事情，就会让王小乐更加不开心。她跟领导关系严重恶化是因为上次年终考核的事情。王小乐这几年的年终考核成绩都不错。前年，王小乐本来是可以去学院评优的，但领导把她劝退了，把评优的机会给了别人。这种事情王小乐并不是很在意，她在意的是自己的努力是否得到了认□□誉倒是其次。而去年年终考核，王小乐无意间看到了领导的打分，他给部门所有人打满分，唯独给王小乐狠狠扣了三分。王小乐看到后惊诧不已，计分的同事也不能理解，怎么做的最多的人反倒打分最低呢？王小乐压抑多年的情绪被这个打分彻底引爆了。过去领导不喜欢自己，自己总是被打压，各种好处让给同事，这种种王小乐都能忍，唯独现在忍不了。王小乐工作上兢兢业业，做事高效，承担了部门很大一部分工作量，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然而，现在她却发现，自己所有的努力在领导眼里都是负数。自己这么辛苦，得分竟然还不如那些整天无所事事的同事。王小乐被彻底激怒了，她去找领导理论，多年的委屈迸发而出，泪如雨下。王小乐说着掏心窝子的话，而领导却始终冠冕堂皇，不承认自己有错，反过来不断指责王小乐。原来不是所有的真心都能换来真心的。王小乐跟领导这次算是彻底撕破了脸，她明白自己在这里呆下去，做得再好也不会有什么前途了。
　　她想离开，但是她已然被一套房子一个八年协议捆绑住了。她没有钱付违约金，只能继续呆下去。她开始谋划八年之后的工作。现在的工作虽然轻松，但是她已然看到了尽头。然而，问题在于，她找不到出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她想改变，却找不到方向。这种迷茫是她之前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她一向目标明确，想要什么都会奋力争取。而现在，她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后路已断，前路未现，王小乐被一团迷雾围困着，惶惶不可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