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百合》红色斑马

28、第28章 老谭

　　老谭的出现并不突然也不惊艳。很早之前，王小乐的一个大学同学的老婆热心牵线，把老谭介绍给了王小乐。但这个人身在异地，虽然只有四个小时的车程，但被两段异地恋深深伤害过的王小乐那时是坚决抵制异地恋的——她把失恋的一部分原因归结到异地身上。但当时碍于朋友的面子和热情，她加了这个人的微信。
　　刚加上好友的那几天，此人主动找王小乐聊天。但话不投机，王小乐不喜欢他聊的那些家长里短生活琐碎。他会跟王小乐说自己牙疼，家里的甜瓜放坏了，洗衣机该安装到什么地方……王小乐刚开始还礼貌地回复着，后来就有点不耐烦了，懒得应付了。王小乐见过他的照片，此人一脸严肃，完全不是王小乐喜欢的类型。再加上他们不在一个城市，王小乐很快就把这个名字从考虑的名单上划掉了。这个人后来偶尔会给王小乐发消息，但王小乐不再回复。既然不打算考虑，干嘛要给他希望呢？
　　这个人找王小乐聊天的频率很低，不像一般的追求者，差三岔五甚至每天都主动联络。他可能一个月才发一两次消息。时间一久，王小乐几乎都把这个人忘记了。

　　四个月后，这个人又突然发来问候。王小乐此时已然心如死灰，依旧没有回复他。过了一个多小时，那人又给王小乐发了一条微信。
　　“我是一个名副其实的IT宅男，平常工作很忙，也不太会跟女孩子聊天，你可能会觉得我是个很无趣的人。但我非常珍视跟你之间的交往，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
　　这条消息很长，言语诚恳，让王小乐心生不忍。对方也跟自己一样，在苦苦地寻找爱情啊。他比自己更勇敢更坚持，都这么久了，还未放弃。
　　几个小时之后，王小乐才回复他，“最近比较忙，不好意思。”
　　就是这短短九个字，让那个呆呆的追求者重新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这是后来老谭告诉王小乐的。

　　第二天晚上，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这是王小乐和老谭第一次通话。王小乐一下子就被他的声音吸引住了。他的声音有一种说不清的磁性。但王小乐心里还是抵制异地恋的，她依旧不打算跟这个人发生什么。于是，她谨慎而礼貌地跟他交谈了一会儿，就找借口挂断了电话。
　　第三天晚上，王小乐喝得微醺时，那个人的电话又打来了。王小乐看着震动的手机，迟疑着。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接这个电话，让对方死心。可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她最终还是接了。她喜欢听这个声音，酒精让她与他的交谈变得轻松愉快。电话里这个人似乎也不像微信里那般无聊。
　　那人第三次打来电话的时候，说十一要来找王小乐玩。王小乐以种种理由拒绝，但他还是坚持要来。挂了电话，王小乐恍若梦境，昨天的自己还处于一片绝望荒芜之中，今天竟突然有个男人要这么强势地闯入她的生活。王小乐百感交集，“是不是该给自己一次机会？”

　　那人的到来并没有让王小乐费心。他自己开车来，事先在王小乐住的地方附近预定了酒店。当他到酒店时，王小乐还在宿舍。她没有一丝激动——相亲失败的次数多了，男朋友没落着，反倒落着一颗平常心。王小乐没有刻意打扮自己，她穿着一条经常穿的黄色连衣裙，休闲平底凉鞋，扎着简单的马尾。她不会化妆，平常都是素面朝天。只是偶尔去一些重要场合，会往脸上涂一些隔离霜，涂上口红——这就是她最隆重的装扮了。这天，她连隔离霜都懒得涂，只抹了口红，让自己气色看起好一点。
　　他们约定在一个公交总站那里会面。王小乐跳下公交之后，给那人打电话。他说自己在马路对面的加油站加油。王小乐穿过马路，走到加油站附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
　　老谭跟照片上差别很大。照片上的他是个胡子拉茬面容严肃略显成熟的男人。而现在，王小乐远远看到的是一个穿着浅蓝色T恤的白净男孩。他看到王小乐之后，立即低头羞涩地微笑着。
　　两个人话不多说，上了车，去吃饭的地方。王小乐坐进副驾驶的位置，他的车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清香，让王小乐突然有一种莫名的舒适感。她扭头看向左边的老谭，现在可以近距离地打量他了。不得不承认，老谭的侧脸很好看。他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很耐看的一张脸。此时，他正专注地打着方向盘。这个认真的侧脸，竟然让王小乐有了一丝好感。这个人跟照片上的气质完全不同。王小乐坐在他的身边，很舒服自在，跟以往相亲的感受完全不同。这似乎是一个久违的熟人。王小乐刚刚还抱着拒绝、应付的心态，就在见到他真身的几分钟里，心态竟然悄悄地发生了变化——这个人可以了解一下。
　　王小乐带老谭去了一家火锅店。这家的小火锅很出名，他们到得比较早，不用排很长的队。王小乐要了一个鸭血辣锅，老谭要了一个香菇清汤锅底。老谭不是个话很多的人，王小乐便主动询问一些有关他的情况。老谭会直接爽快地回答，没有丝毫隐瞒和避讳。一顿饭下来，王小乐对他的家庭、工作、生活状态都有了基本的了解。让王小乐不满意的是，在他们谈话期间，老谭的手机几乎没消停过，一直不停地响，他就会时不时地低头回消息。这让王小乐感受到一丝不尊重（她后来知道老谭当时是在工作群里回应重要的消息）。但当老谭放下手机，抬起头看着她，他眼神里的纯净又让王小乐不忍责怪他。这哪是一个成年男子的眼睛啊，分明是一个孩子！王小乐从没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她见过的男人的眼睛，或是多情，或是挑剔，或是混沌呆滞，或是心机深沉，有的甚至色情下流。而老谭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明亮而纯净，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
　　他们吃过饭之后，老谭送王小乐回学校。时间还早，王小乐就顺便带他在学校里参观了一遍。王小乐一直在默默观察这个人。他活泼随性，不拘小节，时不时会做出一些搞笑的举动。跟他相处，是一件简单轻松的事。
　　在见到老谭之前，王小乐本来计划请他吃顿饭就把他打发走，现在她却不由自主地改变了主意。第二天她却向老谭发出了求助，她需要去一趟建材市场，挑选装修用的瓷砖。她邀请老谭陪她一起去，因为开车比较方便。然后她会带老谭去当地的景区游玩。老谭欣然应允，他求之不得。
　　在建材城，王小乐挑选瓷砖挑了很久，一遇到选择她就很纠结。老谭一直默默地陪着她，也不多嘴，只有王小乐征询他意见的时候他才会认真地表态。建材城的事情结束之后，王小乐带老谭去了一个自然风景区。这个景区很大，他们足足逛了一天。十月的阳光依旧很热辣，王小乐一直撑着遮阳伞。老谭有时会帮她撑伞，偶尔轻轻地揽着她的肩。王小乐觉得自己应该矜持地甩开他的手臂，可事实上她没有。
　　晚上他们一起去看电影。当时有两部电影很火，一部是小鲜肉们主演的奇幻剧，一部是老戏骨们主演的警匪片。老谭想看前者，但有颜值没演技的主演被王小乐狠狠地嫌弃了一番。于是，他们去看了后者，也果然没失望。事实上，后来，老谭的品味常常被王小乐嘲笑，于是在一起的时候，他常常舍弃自己的爱好，陪王小乐追她喜欢看的美剧，陪她看恐怖片，陪她吃辣，虽然他自己并不喜欢看美剧和恐怖片，吃辣的会拉肚子。老谭的包容王小乐都看在眼里，她明白这世上可能再没有谁能这么待自己了。
　　第二天上午，王小乐带老谭去了一条古街。就是在这条古街上，他们第一次牵手了。一切是那么自然而然。王小乐走错了岔口，嬉笑着跑回来。老谭伸出手，她就很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然后就再没有分开。王小乐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不矜持，他们才认识两天而已！但就是有种无法抗拒的力量，让她无法拒绝这个人。
　　那天晚上，在学校操场边上，老谭吻了王小乐的脸。王小乐低垂着头，不敢看他。当他要亲吻她的嘴唇时，她羞涩而惊慌地扭开了，然后就匆匆告别回宿舍去了。
　　回到宿舍，王小乐内心很慌乱。她不知道该怎么做，这本是她要拒绝的一份感情，现在这份感情却如此迅速猛烈地生长。她该拒绝还是接受？
　　当时的王小乐还不清楚自己的内心，她只觉得自己不讨厌他，却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那些曾经喜欢她但她不喜欢的人，都最终被她深深伤害了。她不想重蹈覆辙。
　　王小乐想了很久，决定顺其自然，坦然接受，不再抗拒。她要给自己一次机会。

　　老谭提议带王小乐去周边的城市旅游，王小乐同意了，她也想出去走一走。自从工作之后，她都几乎没有出去好好玩过。孤单的人，似乎都不愿自己一个人出去旅游。
　　距离目的地有三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老谭开着车，放着王小乐喜欢的音乐。王小乐不禁跟着哼唱起来，虽然几乎都不在调上，但老谭似乎很享受，王小乐几乎把自己会唱的歌都唱了一遍。王小乐唱的歌多半是悲伤的，一如她充满悲伤的过去。

　　“当天边那颗星出现,
　　你可知我又开始想念，
　　有多少爱恋只能遥遥相望，
　　就像月光洒向海面。
　　年少的我们曾以为，
　　相爱的人就能到永远。
　　……”
　　《假如爱有天意》的旋律响起，王小乐低低地跟唱起来。这是她最爱的一首歌。第一次听是在《歌手》节目上李健唱的。当时，王小乐听着听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李健写的词，每一句都打到王小乐的心里。这首歌是为自己，为所有爱而不得的人所写。
　　当时王小乐把这首歌听了一遍又一遍，单曲循环了整整一天。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日光，把自己锁在这首歌的世界里，直到现在，也没有走出来。
　　后来，每当听到这首歌，她的眼泪就会不受控制地溢出来。 “有多少爱恋今生无处安放”，能“给我最信任的依赖”的“眼前人”又何时会出现？

　　王小乐感觉自己的眼泪又快出来了，她切掉这首歌，换了一首欢快的歌曲。车窗外阴雨连连，王小乐扭头看着窗外，直到眼中的泪花完全消散。
　　中午到了服务区，老谭买了一包栗子，剥好了给王小乐吃。王小乐觉得很温暖，这是头一次有一个男人对自己这么体贴。下午他们到了宾馆，王小乐觉得疲累就爬床上睡觉了。老谭不肯回自己的房间，他就那么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刷手机。王小乐害怕老谭会过来动手动脚，然而他没有。空气一片寂静，王小乐背对着老谭，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翻个身，看到黑暗里那个模糊的身影，有一种异常的安全感。
　　等王小乐起来，他们就出去吃饭了。老谭开玩笑说要不要喝点酒，王小乐说喝。她不喜欢这么清醒的脑子。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喝完了一瓶杨梅酒。老谭因为要开车，并没有喝。
　　夜晚，陌生的街道上，行人很少。老谭扶抱着微醺的王小乐，散步消食。王小乐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自由的小鸟，逃离了令人窒息的生活，肆意游荡在陌生而宽广的天地里。
　　这天晚上，老谭不肯离开，并承诺自己不会碰王小乐一根手指头。王小乐怎么也撵不走他，只好随他了。在床上，老谭紧紧抱着王小乐，亲吻了她。
　　王小乐挣脱开他的怀抱，问他，“你喜欢我什么？”
　　老谭想了想说：“很难形容，可能是你的气质吧，很清新，第一眼就被你吸引住了。”
　　“真的？”
　　“真的。”
　　王小乐真的喝多了，她主动吻了老谭。这一吻，一发不可收拾……

　　事后，老谭对怀里的王小乐说：“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其实，王小乐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是很认真，但是她不想伤害这个认真的男人。
　　后来，王小乐一直不明白当时的自己是中了什么邪，竟然会跟一个刚认识三天的男人滚床单。她虽然不是很保守，但绝不是如此开放之人，这事一直让自己觉得不可思议。
　　玩了两天之后，老谭又开了三个小时的车程，把王小乐送回了学校。其实他不必这么送她，两个人都明白直接各自回家是最方便的做法，但两个人都不舍得这么快离开彼此。为了多在一起几个小时，老谭开三个小时的车送王小乐回家，又开了四个小时反方向的车回自己家。
　　分开后，两个人都格外思念彼此。老谭每天看王小乐的照片无数次，王小乐看老谭的照片无数次。越看越觉得老谭好看——真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明明第一次见他还觉得很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