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百合》红色斑马

27、第27章 突然的来客

　　王小乐的生活如一潭死水，直到有一天，一个电话打破了平静的水面。
　　“小乐，我想去你那里，你方便吗？”电话那头，李杰带着哭腔。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能不能去你那里？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到底发生什么了？”
　　李杰抽咽着，重复着这句话，“我能不能去你那里？”
　　王小乐不再追问，“当然可以，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现在就去。”
　　李杰真的挂了电话，查了路线，就拿了一些必要的东西，拉着一个小行李箱就出门了。
　　她坐了一趟过夜的火车，第二天到了宁州。
　　王小乐去火车站接她，差点没认出她来。李杰的变化太大了。她比以前胖了很多，老了很多。皮肤像年轻时候一样黝黑，但已经没有了红润的光泽，黯淡憔悴。两个人一见面就抱在了一起，没说一句话，已红了眼圈。
　　“小乐，你变成熟了，跟以前很不一样。”
　　“老了。”
　　“都老了。”
　　王小乐把李杰带回家安顿好。本来想带李杰出去好好吃一顿接风洗尘，李杰拒绝了，她想在家随便做点小菜，两个人好好说说话。王小乐就带着她出去买了些菜，回来两人一起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许多年不见，两个人似乎都有一肚子的话想说。王小乐找到了久违的交心之感。自从参加工作之后，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王小乐很难再交到感情深厚的朋友。很多私密的话都无人可以诉说。现在，面对李杰，她可以敞开心扉畅所欲言，不需要丝毫的隐瞒戒备之心。
　　两个人从现在说到过去，又从过去说到现在。她们喝了不少酒，李杰喝的尤其多，似乎特别想把自己灌醉似的。她终于吐露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
　　李杰婚后的生活并不幸福。她和丈夫的感情并不是十分深厚，而他老公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作风。下了班，常常出去找朋友喝酒，很晚才回家。李杰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而他老公也从不帮忙做点什么，只会窝沙发上、躺床上玩手机。后来李杰怀孕了，生下一对龙凤胎，这可乐坏了她的婆家人。她的婆婆主动来家里帮忙带孩子。但问题也就接踵而来。有了两个孩子之后，家里的事情多了很多。在这段大家都手忙脚乱的特殊时期，李杰的丈夫依旧是原来那样，连孩子都很少照看，只是有心情了就去逗一逗孩子。李杰天天焦头烂额，睡眠不足，精疲力竭。她希望老公能帮忙，但是她老公觉得家务事就应该是女人去做，男人做算什么事。她婆婆很宠溺儿子，站在他这一边，不让他做什么。婆婆的入住也增加了很多烦恼，大到财务管理的问题，小到生活习惯的问题，婆婆都会指手画脚。两代人生活方式的差异也摩擦出大大小小的火花来。李杰常常忍让，能迁就婆婆的就迁就她。只是实在难受，就在老公面前吐吐苦水，希望老公能从中协调。但这个老公基本是摆设，在老妈和老婆出现矛盾的时候，永远站在老妈这边，让老婆忍让，息事宁人。李杰的丈夫本就对孩子时不时爆炸的哭叫声不胜其烦，现在家里的烦心事越来越多，他就更不愿回家了，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没有温度的婚姻，不理解自己的丈夫，摩擦频频的婆婆，令人焦头烂额的两个孩子，李杰一度陷入抑郁的状态。她常常失眠，在深夜里孤独地流泪。未来的路还很长，她却看不到希望。
　　长期压抑的情绪终于因为一顿午饭爆发了。那天，婆婆照常拿勺子给两个孩子喂饭吃，李杰忍不住又劝说了一句“他们该自己学着吃饭了，让他们自己吃吧”。关于吃饭穿衣的问题，李杰已经跟婆婆说过多次，但婆婆就是不听。她把两个孩子当成心肝宝贝，已经到了可以自己穿衣吃饭的年纪，婆婆还要自己代劳，辛苦自己不说，也不利于孩子的成长。在其他地方也对孩子也十分娇惯，从来不让孩子在大太阳下玩耍，在外面不让孩子自己走路，孩子要什么给什么等等。李杰心里明白这过分的宠溺会给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她多次婉转地劝说婆婆，但都无效。婆婆是个很固执的人，从不认为自己做的有问题。
　　这次，婆婆也不耐烦了，“哎呀，我儿子也是这么带出来的，不是好好的吗？”
　　“你别管了，我妈这不带得挺好的嘛。”她老公在旁帮腔。
　　李杰听老公这么说，气不打一处来。平时她经常给他讲一些育儿知识，希望他能做一个好爸爸。可是，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除了和稀泥，什么都不做。
　　李杰把女儿抱过来，让她自己吃饭。小女儿伸出手，抓起碗里的饭菜就往嘴巴里塞。婆婆赶紧阻止，“多脏啊！”
　　“妈，你别管她，她用手抓能锻炼她五指的抓取能力。”
　　“哎，哪有你这样的！”婆婆欲把孩子抱过去。
　　李杰赌气似的，抱着孩子不放。孩子惊慌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婆婆也生气了，数落了几句。李杰实在不想忍了，都悉数回了回去。两个人吵了起来，李杰长久以来的愤怒和压抑都一下子爆发了。他老公劝不住两个女人，脾气也上来了，打了李杰一耳光。
　　这一耳光让世界瞬间清静了，只剩下两个孩子哭泣的声音。
　　这是李杰第一次被人打，竟然是被自己的老公打。她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他老公，回到卧室，反锁了房门。
　　她在屋内哭了很久很久。她想逃离这个世界。她想到了王小乐。

　　现在她和王小乐在一起了，似乎逃离到了另一个世界。王小乐听着李杰的诉说，内心百感交集。她也常常听到、看到有孩子的家庭的不易。当一个女人走进婚姻，她要面对的是什么？不再是花前月下的浪漫，而是复杂的家庭关系、生养下一代的重任、无尽的操持和担忧以及迅速老去的容颜和走形的身材。
　　两个人无比怀念以往的大学时光，一起给程美美和陈霞打电话。临近五一，几个人一拍即合，计划来一场说来就来的聚会。但陈霞来不了，她正忙一场官司。她跟她老公正在闹离婚，她老公出轨了，两家人就财产分割问题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只能对簿公堂。
　　王小乐怎么也没想到他俩会离婚。上学时候，他俩给人的感觉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绝对不可能分开的那种。陈霞的老公是个老实人，谁都想不到他竟然会出轨——连他自己都想不到。工作之后，在外地打拼的压力，没车没房的压力，升职的压力，这所有一切都已经让他不好过了。不幸的是，他还有一个严苛的老婆。陈霞经常在他耳边絮叨，觉得他在职场上过于老实，也常常抱怨他们生活的境遇。丈夫缓慢的脚步实在与自己的期望不匹配。陈霞凭借自己的精明世故，很快被提拔上去了，这么一来，对丈夫的微词就更多了。陈霞老公苦闷的生活，给了别人可趁之机。后来陈霞发现自己的老公出轨了，她如五雷轰顶，再搞清楚了那个出轨的对象，陈霞更加气愤了。对方竟是个比自己年纪还要大上几岁，相貌平平，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已婚女人。陈霞不知道这个女人哪点比自己好，但是他老公知道——她温柔体贴，从不会贬低自己。
　　“他说她才是自己的真爱……”陈霞流着泪说。
　　她的这句话在王小乐耳畔一直回荡，王小乐觉得心里闷疼。陈霞不是唯一一个丈夫出轨的朋友，出轨后的男人都爱说“她才是我的真爱”，可是，当初结婚的时候谁不是真爱呢！

　　李杰知道了陈霞的事，唏嘘不已。自己的生活已经是鸡飞狗跳了，没想到陈霞的生活更是狗血。自己的丈夫再不济，好歹没有出轨。
　　另一边，程美美说到就到，她迫切地赶过来，她也想逃离她的世界。当初她在家带孩子，没有工作，婆家人对她颇有微词，觉得她就是个靠男人养的花瓶。老公工作很忙，跟程美美交流的时间本就不多。程美美长期脱离社会，跟老公的共同话语越来越少。这些都让程美美感到焦虑。等到孩子大一点上了幼儿园，她就赶紧找了一份工作。虽然薪水不高，但程美美打定了主意要做出一些成绩来。她要证明自己不是一个花瓶。新工作很忙碌，经常需要加班出差。这么一来，程美美顾家的时间就大大减少了。老公和婆家人对她又不满意了，觉得她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职责。有一次，孩子发烧住院，程美美不得不请假在医院照顾了几天。这次请假耽误了一个重要的项目，领导对她关键时候掉链子很不满意。这种事情时常发生，孩子的事情经常影响程美美的工作，次数多了，领导和同事都对她有些意见了。程美美遭受着两面夹击，不知如何是好。
　　三个女孩在一起，喝着酒，聊着天，一直聊到深夜。李杰和程美美都羡慕王小乐的生活，可她们不知道，王小乐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看不到一丁点希望。王小乐刚开始隐忍着，不愿多说，可是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这悲伤又畅快的气氛，让她倾诉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她告诉了姐妹们自己的不幸，她不如意的工作，接二连三失败的恋情，深深的孤独和无助。她甚至羡慕李杰和程美美的生活，李杰和家人的争吵是王小乐羡慕的，她自己想吵架都没人吵；王小乐羡慕程美美，她有选择工作的自由，即便不工作，她老公也能轻轻松松养活她。王小乐没有自由，她像一只被牢牢拴住的鸟，只能自欺欺人地埋头熬过这艰难的岁月。
　　不知道聊到了什么时候，三个人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接下来几天，王小乐当起了导游，带着李杰和程美美四处观光旅游。她们多去一些自然景区——她们都想逃离现实，只看山水。在这几天里，她们纵情地吃喝玩乐，没有孩子，没有男人，没有责任，没有未来。
　　程美美到假期结束就回去了。李杰在王小乐这里多住了几天。这些天，李杰的丈夫一直没有联系她。王小乐看不下去，却也不好插手别人的家务事。王小乐不得不去上班了，李杰闲下来就翻看儿子的照片，看着看着就泪流满面了。
　　一天，她对王小乐说，她要回去了，她想孩子了。王小乐默默地帮她收拾行李，买好路上吃的食物，送她去了车站。王小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李杰。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别人的人生到底是怎样的，该是怎样的，王小乐无法感同身受，也不能指手画脚。
　　王小乐看着李杰越来越远的背影，突然间发现没有谁的人生是永远幸福快乐的，每个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伤痛。大多数人的生活，或许不像电视剧里一样跌宕起伏轰轰烈烈，但真实、细小、平凡又延绵的痛苦却无处不在。

　　王小乐的生活继续着，一天又一天，似乎在复制粘贴。每天下了班，王小乐就用电影和酒精麻痹自己，如此才能让自己睡一个不是太差的觉。
　　王小乐对找对象这件大事也渐渐丧失了兴趣。她在经历了各种奇葩之后，对各种相亲网站不再抱有希望。王小乐觉得自己已经努力试过了各种途径，如今仍然没有遇到合适的，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她就这么心灰意冷地等着天命，甚至在思考如果自己一辈子单身的话该怎样生活下去——领养一个小孩？努力挣钱给自己找一个好一点的养老院？王小乐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现在她要做最坏的打算。
　　就在王小乐已经心如死灰、行尸走肉般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她的Mr.Right才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