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器归来》归壑

3、一别万年今始归（修）

　　南海之中有炎洲，去北岸九万里整。

　　洲中央有通天山柱，上接天上天，引下漏天水，汇积碑渊海。

　　另有赤焰、缟素二林，分覆洲上：赤焰在南，曰不尽火光林；缟素在北，曰一蒂千花林。

　　不尽火光林中俱是不尽之木，昼夜火燃，永无止息，远望之下，赤焰千里。一蒂千花，一蒂生千花，花瓣缟素，质如生绢，因此得名。一赤焰一缟素，以碑渊海为界限，泾渭分明，覆盖炎洲。

　　自上古时起，世间所有的风生兽与火光兽皆居住在炎洲，世世代代不曾迁移。风生兽一族世居一蒂千花林，火光兽一族则世居不尽火光林。

　　风生兽一族，形似豹子，通身青色，大如狸猫。不惧怕火烧，皮毛在火焰中丝毫不燃；亦不畏惧身死，若死则张口向风，须臾复活。

　　火光兽一族，身形似鼠，毛色或赤或白，夜晚发光，光照如火，因此得名。自身可燃火焰，身处火里犹如鱼游水中。

　　风停是风生兽，炎皙是火光兽，二人在洲上辈分最高，年龄最长。二人曾得神器始祖六合神杖的传承，习得炼器一道之精髓，而后一同教授洲上后辈炼器之道。万年以来，炎洲炼器大师辈出，三界之中，若论炼器，首推炎洲。而炎洲之上，以风停居首。

　　是夜，月光清冷。

　　风停呆在一蒂千花林深处的云生结海楼里，凝视着水火三花池已经有一个时辰之久。

　　水火三花池是风停惯用的炼器池，池里水火同在，是炼器界声名赫赫的宝物。池中水火乃是同源一体，相克亦相生；水润下，火炎上。三花则是指精、气、神三者，水火之齐可引灵气聚阵，使三花相聚以开器之灵智。炼器界皆传，惟有水火三花池里才能炼制出胜过仙器的法器，凡是水火三花池里出来的法器都是开了灵智的。至于传言是否属实，世间只有水火三花池的主人风停，与他的至交好友炎皙才知晓了。

　　炎皙跳窗而入时，风停仍旧伫立在水火三花池一旁，双目凝视着池中水火环绕的法器竹杖，整个人犹如入了定一般。

　　“风停，你这次炼得怎么样了？该是时候把它从池里捞出来了吧。”炎皙来到风停身旁，一同盯着池中临近炼制尾声的法器。

　　风停看着池里在水火中上下翻覆的竹杖，面上神色不明：“快了，还有半个时辰。”

　　“这都一万多年了，咱们洲上的人年年都到外面去寻找生有灵气的甘竹。三界之内凡是修炼之人，都知道只要拿着有灵气的甘竹来炎洲，就能换一件宝器回去。唉，风停，我就奇了怪了，即使是不算那些拿着假货过来的，光剩下的真货也一千两百余株，按理说这生有灵气的甘竹不应该是很稀少才对吗？”

　　“万年以来，天下十之八九生有灵气的甘竹都在炎洲了，所谓一千两百余株，放到万年三界之内来说，尚且算的上是珍稀。”

　　“你说，我们找的竹子品种会不会错了？万一他说的甘竹和我们认为的甘竹并不是同一种呢？”

　　“想来不会，我们手上的甘竹品相与他本体的样子相差无几，应是同一品种没错。”

　　“呵，说来也是不可思议，谁能想得到上古时镇守天下的六合神杖，本体竟然是一根七尺长的甘竹杖……”炎皙一个翻身落在一旁的椅子上，斜斜地倚靠着。

　　“竹乃君子，宁折不弯，高洁如他，以竹为本体再合适不过。”

　　炎皙听到风停这万年如一日的论竹之言，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转而略带气愤地说道：“风停，我好心大半夜来陪你，你连个正眼都不给我，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对于你这样翻窗而入的客人，不打出去已是仁慈。更何况，你这身石榴红的袍子实在是……刺得我眼睛疼，不忍直视。”风停十分无奈于自己这至交好友的眼光，整日穿的红艳艳一身，着实刺眼的很，交友不慎啊。

　　“只有如此般耀眼的红色，才能衬托出我身为火光兽一族之长的风姿。哪像你们族里，一个个整日穿的素的不行，再加上你们又住在白茫茫一片的一蒂千花林里，活像是天天办丧事的。你说，刚来炎洲的人哪个没被你们吓到过？还有啊，当初决定书院学子衣裳颜色的时候，如果不是我恰巧出去了，哪能让你们做主用白色的。啧啧，你是不知道，每当你们穿着白衣站在书院里，一蒂千花花瓣落下来的时候，就和中原大陆的人办丧事时一模一样，漫天飘洒着白色纸钱，一群人穿着白色丧服聚在一起。”一说到那身素白的学院衣裳，炎皙就气的不行，每天都见到书院学子在集体奔丧。

　　“如若我没记错的话，所有第一次来炎洲的人都夸一蒂千花林恍若仙境，都赞炎洲书院的衣裳端方得体。”风停丝毫不理会炎皙的讽刺。

　　“风停，好歹咱们也做了上万年的兄弟，你顺着我的话说一回，会死吗？呵，我给忘了，你们风生兽喝口风就能活，想死都不容易。”

　　“你怎生越来越聒噪了？”风停知晓炎皙此番来的好意，如今日这般的对话，每隔上十年都要来上一次。

　　“你说我聒噪！要不是担心你，我何至于大晚上的来陪你东拉西扯！”炎皙越说越小声起来：“你这都炼到第一千零九根了，结果没有一根竹杖能引来他留下的神力，每炼一根，就要耗费十年，你这要炼到哪年哪月才能等到六合神杖重现啊。再说了，说不定他留下的神力在这万年里已经消散不存了，亦或是可能早就在其他地方归位了五合竹……”

　　“天下十之八九有灵气的甘竹都在我这儿，有这般炼制本事的也只有我，所以他留下的神力定会来我这里寻主。”风停回头对上炎皙的眼睛，不容置疑地缓缓说道。

　　炎皙有些不忍心与风停眼中的坚定对视下去，那是由一万多年来上千次失望筑起来的坚定，着实让自己这个当兄弟的感到心疼。便又站起来走到水火三花池边，看着在水火中翻腾的法器竹杖，沉默了片刻后才又启口：“但愿这次机缘大好，你能炼成吧。”

　　风停知道炎皙的担忧，但是关于这炼制六合杖一事，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 “成了自然好，不成也无事，重新再炼一根便是。我经的起失望，再来一次也无妨，你不必每十年都来开导安慰我一番，无需为我担忧。”

　　“说是这么说，若这次还是引不来他留下的神力，我就不信你心里能好受的了。”炎皙每次一见到风停这副故作淡然的样子，心里就禁住开始冒小火。真心不想在这个关头上冲着风停发作出来，趁着这火自己还忍得下，炎皙扔下一句话后转身就从窗户跃了出去：“等明日一早我再来安慰你，到时你可别再给我摆出这副无动于衷的死人样子！”

　　炎皙走后，满室瞬间寂静下来，水火三花池里的水火也不再翻滚，只余下一根七尺青竹杖静静地被水火层层环抱着。再过半个时辰，等到层层水火逐一散开，便是水火三花池开启之时，器成与否，端看机缘了。

　　六合神杖在一阵温暖之中醒来，饱含灵气的水火不断冲刷着自己的身体，这大概是谁家的炼器灵池吧。

　　过了一会儿，六合神杖沉到池底，透过上面逐渐散开的水火望见一个身穿素白衣裳的男子立在在一旁。

　　风停看着不再有任何动静的水火三花池，心不禁往下一沉。下一刻，池中本已散开的水火突然重新聚集到一起，水火相间里一个披散着头发的清俊男子缓缓地从池里站起身来：“哟，原来是你呀，小风生兽。”

　　化成人形的六合神杖见风停呆呆地立着不动，禁不住浅笑起来：“怎么，不认识了？”

　　风停猛然回过神来，蹲下身紧张地看着水火三花池里笑意吟吟的人：“六合神杖？你是六合神杖，你回来了。”风停以为自己的声音一定无比激动，可实际上，风停这番话说的很是平静，平静的差一点就让水火三花池里的人捕捉不到话里那微微的打颤。

　　“是，我是六合神杖，我回来了。”

　　“你，你……”风停曾经设想过无数遍六合神杖归来的样子，可是没有一种能够与今日眼前的场景重合。六合神杖似乎还记得自己，一眼就认出自己便是当年的小风生兽……

　　“你这炼器池不错。”六合神杖觉得，泡着这么舒服的池子，十分有必要夸赞一下。

　　“哦。这是水火三花池。”

　　“怎么又呆住了？你倒是先去给我找身衣裳过来。”

　　“哦，好，我这就去。”风停立马转身奔下楼。

　　风停再次出现时，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温文淡然的样子，嘴角含着笑意将手里的布巾和衣袍递给水火三花池里的人。

　　“你不拉我一把？”六合神杖略微挑了挑眉，心内想着要不是我的修为还没回来，怎么会化个人形就耗尽气力，以至于现下连这池子都爬不出去。

　　话音刚落，风停的一只手已是伸了出去。而后风停才回味过来这话的意思，池中的人现在不着片缕，自己本想放下衣袍后就回避起来的。可是这手已经伸出去了……

　　六合神杖看着万年不见的小风生兽似是变得比以前有趣许多，笑了笑，随后拉住风停伸过来的手，借着力气终于出了水火三花池。

　　风停眼睛低垂着用宽大的布巾将人包住，把准备好的衣袍往人怀里一塞，之后转身走向楼梯：“我去楼下等着。”

　　过了一会儿，六合神杖穿着一身略显宽松的霜色袍子赤着脚走下楼，头发湿着披散在肩膀上，将袍子前襟都浸湿了：“小风生兽，你这袍子也未免太素了点，有鲜亮些的吗？”

　　靠在窗边的风停转过头来，眼前的男子眉眼细长，唇色浅淡，自己的衣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空荡，整个人看起来清冷俊秀，像极了一株凌霜的青竹。

　　风停好半晌才回道：“一会儿我找人去给你做几件。”

　　“分明你才是这里主人，怎生如此拘谨？”六合神杖踱步至窗边，将半开的窗扇全然推开，而后一跃坐到窗台上，半倚着窗框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风停找了一双新的丝鞋摆放在窗下，方便六合神杖从窗台上下来后穿上：“一会儿我让人过来给你量一下尺寸，你先把头发弄干了。”

　　“小风生兽，你施个法诀帮我把头发弄干吧。”六合神杖眯着眼睛侧了侧头，伸手折下了一段垂在窗边的花枝。修为还没回来，什么法诀都施展不出来，真不习惯。

　　“我不小了。”风停施了法诀，又用手把六合神杖身后虽然干了但仍旧有些散乱的头发一一捋顺。

　　“呵，是啊，一万多年了，你已经不是小风生兽了。”六合神杖把弄着花枝，脑海里回忆起万年以前自己在炎洲见到的小风生兽。那时的小风生兽连人形都维持不住，狼狈的以兽形姿态蜷缩在地上，青色的皮毛暗淡杂乱。

　　六合神杖回过头打量了一下身后身材高大的男子，五官深刻，剑眉星目，只是那双朗星般的葡萄眼，平添了一分活泼，打破了深刻轮廓带来的冷硬感，整个人变得像是一块上好羊脂玉，光亮而又温润。

　　“我若不是记得你的灵力气息，真的是很难把你和狸猫大小的风生兽联系到一起。当日我都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呢……”

　　“我叫风停，雨住风停的风停。本来狂风暴雨的气序，在我出生时雨住风停，因此爹娘叫我风停。”

　　“风停，是个好名字。你们风生兽一族的人是不是都姓风？”

　　“原本不讲究姓氏，有个名字也不过是为了叫着方便。后来洲上众人去中原大陆见了许多他们的风俗，回来后就商量着以后族里的人都姓风，出门在外也便宜些。六合，我能这么称呼你吗？”风停在六合神杖留下的传承里曾听到有人叫他六合。

　　“九龄，我的名字叫做九龄。当年只有不熟悉的人才称呼我六合。”

　　“以九为姓氏？”风停想到了仙妖神鬼几族，喜欢根据自己本体来起姓氏的习惯，不知道这九是何意。

　　“我一个神器，要姓氏做甚么？不过以九为姓氏倒也不错。”如今，似乎有个姓氏会比较方便些，那就干脆以九为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