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引》笑倚清流

2、我叫章亦安

　　我叫章亦安，我是孤儿，师傅说鸿嘉二十八年皋月廿四日，他从仙霞岭长山阁杀手大会回来，沿途被排名较后于他的“草上飞”紧缠。“草上飞”不善轻功，却身态轻盈，极其善奔跑，最喜欢虚晃一枪，偷袭你几招，然后没了影，师傅说那时用了两天才找到他的弱点，用灵虚清掌打他天突穴，那一掌打得“草上飞”直吐血，随后“草上飞”不再恋战，只是撂下狠话，三年内必取你首级云云，转身没了影。接着师傅又往南赶路，在黄昏时赶到梅渚郎溪渡口，平日繁华的郎溪渡口居然没有一点生气，诺大的河面上只漂了一只小舟，师傅轻功飞上船，才发现还有一个婴孩。这就是在襁褓里没心没肺睡得安详的我。后来师傅就把我带回雀栖山，因为我的颈脖里有“章”字银锁，再加上师傅说天下不太平，惟愿我安康，故唤我章亦安。这是我的身世，其实每次我缠着师傅给我讲这段往事时，我都很好奇“草上飞”的真名到底是什么，师傅说很多江湖中的风风雨雨的真正面目与复杂的人事关系只有知晓江湖万事的天机公子知道，那时想见见天机公子的种子就在心里萌芽，其实我真想知道我的爹娘是不是在郎溪渡口被杀，我的爹娘究竟是不是如师傅所说就是个摆渡的船家。想见天机公子不容易，因为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好多人看他活着碍眼，所以他经常行踪无定，不尽如此，此外想从他那打听消息也需要大价钱。
　　后来我在雀栖山长大，从小就爱跟着师兄周衍渊，师兄长我四岁，从我记事起，他就不爱说话，每天最喜欢的就是练功，即使休息时也不忘琢磨师傅教的剑谱。我喜欢在他练剑时傻站一旁，看他长剑出鞘，看他翩若游龙，宛若惊鸿的身姿，看他剑气划过，木樨花簌簌作响的摇摆。我就这样静静地听风，听雨，听花在心底绽开的声音。小时候，看他练剑，后来长大后师傅教我练剑，我学的不好的地方也是师兄在指导。我喜欢他身上淡淡的木樨香，我喜欢故意假装忘记剑法，看他佯装愠怒的模样，通常他会悉心拿起我的手再舞一遍。他从不知道他些微露出一点眼底含笑的模样便会让我雀跃不已。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眼睛单纯，对人喜欢浅浅的笑，别人说什么都愿意听都愿意信的小姑娘会稳居长山阁杀手排行榜的前二十的位子。我十六岁正式杀人，师傅和师兄就在我身后不远处的树梢林立，动手前师傅说这个人该死，□□民女，因为依仗他爹是聚合钱庄的副庄主，和官府勾结，导致被欺侮的女孩子爹爹告状无门，哭嚎着被丢出审案大堂。现在天下无道，无人彰显正义，我们便要替天行道，我使用练了十年的落英剑法手起剑落，周围的木樨花在月光下飘落，他死在我的剑下，手起剑落，我失魂落魄决绝不再回头，师兄赶上我，一遍遍安慰我他死有余辜，我看向他的眸子，有温柔，有忧愁，我知道这都是为了我，后来连续的一个月我一直做噩梦，常常大汗淋淋从梦中惊醒，总是害怕我剑下亡魂来向我索命。

　　我在萧瑟的秋风里放肆走，只想远离是非之地，只想找到师兄清秀挺拔的背影，可是天大地大，何来那个木樨花下舞剑的人？
　　其实我从没有什么大志向，根本不想浪迹天涯，也不喜欢打打杀杀，不羡慕说书艺人眉飞色舞说的行踪无定，清风疏影，我只想溪边牧马，房前放鸭，赏无名之花，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家里有爱我的人，我爱的人，黄昏我给他做饭，他在夕阳的余晖中对我浅笑，屋子里氤氲的是食物的香气，没有什么家国之恨，离愁别怨，只有儿女情长，只有温暖如故。
　　我在梦里，心里勾画了数百遍这样的光景，描摹了一遍又一遍师兄含笑的眉眼，却始终如镜中花水中月，到头来，广陵城门一别，终究成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