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引》笑倚清流

1、离别

　　永定九年，玄月朔七日，宜出行。
　　九月的秋风有些萧瑟，我却顾不得阵阵清冷的气息，只是将外衫又裹了裹，坐在距离城门最近的露天茶馆里，看店小二来来回回的穿梭，看他走路带风，看他气沉丹田高喊“客官您要的茶来咯……”不由得笑了，“笑什么？”“唔，没事，方才看店小二很不待见那几个人，却要想着客人为尊，赚他零丁茶水钱也要低声下气，讨生活都不容易。”我晃晃手中茶碗，瞥见师兄清锁的眉头，哎，他这人就是这样，动不动就皱了眉头，也不知年纪轻轻为何将所有事都憋在心里。我却知道，喝完这碗茶水，终究要和这个人别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到他锁的眉头。硬生生压下心里泛起来的酸意。
　　“一幅破画值得悬赏千金？”“刘伶子的画嘛……”“有啥子猫腻？”“哎呦喂您是不知道啊，上个月兖州首富史浩凡家中被盗，据说被盗了传家宝前朝刘伶子的《晚归山阴沐雪图》，史浩凡现在是在各州都张贴告示捉拿盗贼，寻求失踪的画。”店小二又忍不住絮叨叨起来，“黄金千两，也是大手笔。”“真不知道哪位绿林好汉能做得起这份勾当，入了他史家大门，据说史家内部也是高手众多，不知他有命拿可有命花？”“可不是，史氏报了官，听说沧州四大名捕都被借调过来追查此事。”“太玄乎了吧，”一穿青衣的虬髯大汉刻意压低声音，“明明请的是桐花山庄的人，王兄你可知，史浩凡与桐花山庄的庄主陆文峰是结拜兄弟，这年头，有事谁还敢报官，听说盗窃刚出城又遇到杀手，命丧黄泉，惊动了巡城的兖州校尉……”
　　“走吧”，师兄淡声道，拿起他的破月剑，在桌上丢下数十文茶水钱，出门牵起马走了。我跟在师兄后面，一如往日一般，向城门的一段路，仿佛以前若干次跟在他后面的上山路一般，脚下的新铺的石板让我想到往日上山的石路，走着很安稳。以前我若干次想着如果能一直那么跟下去就好了，可是终有一结。到了城门口，师兄把缰绳交于我，又如往日一起行动前那般点点头，只是，每次的细心叮嘱换成了此次的挥手分别。
　　“就此别过吧。”“……恩，就此别过。”看，连声再见都不愿说出口了，毕竟清冷聪明如师兄，早就知道我们行动前将惹出什么样的动静，招惹多大的麻烦。师兄最后又定定看我两眼，微微颔首，转身即走，此时我站在广陵的城门口，看他背上行囊向内远去的背影默默发怔，轻笑，嗫嚅的一句师兄，别丢下我终是没有勇气说出口。城墙内是我双十年华以来对我最好的人，墙外是旭日高悬，天大地大，又是一番景象。我就这样看着师兄往城里走的身影，看着他消失在人群里，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留下来，终究没忍住，心突然突突跳，感觉腿不像自己的，还没反应过来，就一直牵着马向城里走去，我在萧瑟的秋风里放肆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迷了方向，突然发觉天大地大，竟不知去往何方，也不知从何处来，周围充斥着的讨价还价声、车马声、红香楼里传来的戏曲声，茶馆里的说书声，刹那间消殒，刚过正午日光正浓的东关街，九月的日头虽然高悬，但周身寒意却一阵一阵来。我举头望日，生怕有什么东西逆流出来。方才懂，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