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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道阻且长 ...

  •   “传皇上旨意,经查明嫌犯薛遇遭人陷害,特判其无罪,即刻释放。”
      薛遇没有跪下去谢恩,打量着面前的周白非,问道:“那可查明是何人所为?”
      周白非也不计较,开口坦然道:“田逢。”
      薛遇冷笑道:“原来如此。”
      “田逢因记恨当朝太师,又无奈太师位高权重,便出此下策,但他罪大恶极,已是死罪难逃。”周白非一摆手,便有一牢头机灵地凑上前,利索地开了锁。
      薛遇轻轻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
      周白非道:“看来薛公子也是有福之人,幸得邹大人不辞辛劳,方能替你沉冤昭雪。”
      “是啊,托邹大人的福,得好好谢谢他。”薛遇走出牢房,理了理衣冠,又转身问那牢头:“邹大人今日可来了不曾?怎么三日都不见他?”
      牢头答道:“邹大人那日来过大理寺,还见过薛少爷呢,之后便再未来过了。小人听说是偶感风寒,皇上便让邹大人在家休养。”
      薛遇心里一阵不安,道:“那我去探望探望邹大人。”
      周白非立刻道:“邹大人那日在宫里不慎晕倒,现卧病在床,大夫看过后说并无大碍,但需要静养,如今邹府闭门谢客,薛少爷今日恐怕不太方便。”
      薛遇低头打量,自己这一身邋遢不整,也不好去叨扰,便决定还是先回府。他疑惑地望向仍待在原地的周白非,周白非朝大门方向抬手:“这边。”
      薛遇点头,“有劳大人跑一趟。”说着便头也不转地走了出去。
      出了大门,薛遇看着外面久违的宽阔天地,不再是墙上那四四方方的一小块蓝天,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把连日来的烦闷郁结也全抛到了脑后。可是下一秒,他就不乐意了,大理寺大牢外一片空旷,没有舒适华贵的薛府马车,也没有喜极而泣的金泥儿。薛遇不由低声骂道:“没一个有眼力见儿的。还想让少爷我自己走回去么?”
      “皇上一下达旨意本官便赶来了,太师府的人还不知道薛少爷今日回府。不必担心,薛少爷无辜遭罪,皇上特意赐了马车送你回府,即刻便到。”正巧出来的周白非边走边道。
      话音未落,便见一辆马车慢慢驶来,薛遇抬眼一望,嗯,既舒适又华贵。
      “多谢皇上体恤。”
      待马车停下,薛遇丝毫不客气,直接上了马车,懒懒一躺,脊背所贴之处皆是柔软舒适,他舒服地眯上眼想要小憩一会。紧接着便感觉马车一沉,薛遇皱眉,心叹真是阴魂不散,只好勉强睁眼,眼前一席绯色官服,依旧是周白非。
      “本官护送你回去,到了薛府自会离开。”周白非开口,将配剑解下拿在手里,端坐在薛遇身边,吩咐车夫驾车后,便不再发话。
      “有劳。”薛遇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
      一炷香功夫之后,两人相安无事地到了薛府门前。
      “少爷!”
      薛遇一跳下马车,就看见飞奔出来喜极而泣的金泥儿,轻轻拍了拍他的大脑袋:“好家伙,跑得比我爹还快。快回去,给少爷我备水。”
      金泥儿重重点头,抹了把眼泪,欢快地跑了回去。
      紧接着,喜极而泣的薛纵也出来了,一把握住了薛遇的手,“儿啊,快让爹好好瞧瞧。身上的伤好利索了没?”
      “孩儿已无大碍了。”
      周白非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父子团聚,终于上前拱手道:“见过薛太师。皇上命下官护送薛少爷回府,现在也该回去复命了。”
      薛纵这才抽空别开眼去看,原来随薛遇下车的还有一人,见薛遇归来,他笑得格外开心,也比平日里客气了几分:“有劳周大人跑一趟了,来府上吃顿便饭吧。”
      周白非道:“下官还要回去复命,就不打扰了,在这里恭喜薛公子化险为夷平安归来。皇上痛惜像薛公子这样的人才蒙尘,明日朝堂之上,还请薛公子前来,届时书名于策,就位朝班,往后前途,不可限量。”
      薛纵抚掌而笑:“真是双喜临门啊,我就说我这儿子是有福气的。”
      薛遇看薛纵笑得开心,抿了抿唇,终是拱手道:“多谢皇上赏识,薛遇定尽力而为。”
      “那下官便告辞了。”周白非见薛遇在薛纵面前还算给他面子,点点头,转身便离开了。
      薛纵心里喜不自禁,没注意到薛遇细微的变化,仍笑得合不拢嘴:“对了,你外祖母,你哥哥都记挂着你,尤其是你外祖母,远在江南,听说你出事了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非要来京城,你表哥才将她劝住,你哥哥戍守边关不能离开,也寄了好多家书询问你的消息,现在好了,你出来了,我得尽快传信通知他们……”
      薛遇道:“是孩儿不孝,外祖母年纪大了还叫她这样担心。”
      薛纵一把揽过薛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这哪能怪你?事情过了就好了。明日,便能看到你与爹同朝为官了。你可别像秦度、林远那些文官,每日揪着我那芝麻大小的破事,动不动就是一日三上书……”
      薛遇心不在焉地笑道:“放心吧,爹。”

      这一夜,月黑风高,薛遇与金泥儿偷偷从薛府后门摸了出去,金泥儿跟在薛遇身后,问道:“少爷,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薛遇回答得言简意赅:“去探望邹大人。”
      金泥儿揉了揉眼睛,“明日再去也不迟呀。”
      “白天去,未必就能见到。”
      薛府与邹府不在一条街上,薛遇与金泥儿特意抄小路,挑人少的路走,从六荣街尽头行过小石桥,拐进了一条略窄的小道,通往邹府后门。
      越往里走越黑,薛遇放低声音,对身后的金泥儿道:“若我没猜错,邹大人或许已经被暗中监禁了。”
      “啊?”金泥儿张大了嘴,一脸的难以置信:“邹大人不是才立了大功?”
      “那要见过邹大人才知道。不过不能闹出太大动静。”薛遇托腮,抬头看了眼紧闭的门,又看了眼高高的墙,束手无策。
      金泥儿轻轻扣了扣门,又将他的大脑袋贴在门缝上使劲儿瞧,隐约瞧见院里的烛火灯光,但也只能望着它叹气。
      薛遇将金泥儿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虽然略矮些,但是好歹他也算是玉树临风的颀长身材,瘦得恰到好处,想来也不会压死金泥儿,让他托着自己上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薛遇拍了拍金泥儿的肩道:“你,去墙角下站着。”
      金泥儿道:“少爷你要……偷溜进去?”
      薛遇立刻纠正道:“非也非也。本少爷又不是什么梁上君子,不做鸡鸣狗盗之事,此乃不得已而为之。”说着吩咐金泥儿扎了个稳健的马步,薛遇满意地点点头,一手扶着金泥儿的肩膀,一手撑着墙面以稳住身形,左脚已借力踩上了金泥儿的大腿,薛遇突然道:“本少爷翻墙之事,莫要说出去,尤其不能让我爹知道。”
      金泥儿拼命点头:“放心吧,少爷。”
      薛遇这才将右脚踏上去,踩在了金泥儿肩膀上,金泥儿逐渐感到吃力,身形微晃,薛遇以为自己要摔下去,立刻缩回了右脚,一把抱住了金泥儿的大脑袋:“稳住!”
      金泥儿感觉脑袋一懵,呼吸一滞,面对他家少爷令人窒息的怀抱,金泥儿失去了方向感,尽管勉力维持平衡,终于还是在左摇右晃中两人重重倒地,就在这时,木门声咿呀一声,有人端着方烛台,轻轻开了一条缝,探出半个身子,看到这一主一仆纷纷倒地,试探性地查看,薛遇这才吃力地站了起来,立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把将差点撒手人寰的金泥儿拉了起来,金泥儿揉了揉被砸得钝痛的胳膊,看见有个小家僮正端着烛台睁着大眼睛大量他们,立刻缩到了薛遇身后,低声道:“这下我不说都有人瞧见了。”
      薛遇拿胳膊肘往金泥儿肚子上一撞,恼羞成怒道:“闭嘴!”
      那小童开口问道:“是薛家的少爷吗?”脆生生的声音,瞧身形约莫十二三岁。
      金泥儿感叹:“完了少爷,他还认出你来了。”
      薛遇只好上前道:“正是。”好像方才无事发生。
      那小童看上去格外欣喜:“快进来吧!我家老爷等着你呢!”
      “邹大人知道我要来?”薛遇惊叹。
      金泥儿在薛遇身后偷偷打量自家少爷,才发觉他刚才,臊得耳朵根子都红了。
      “是的,老爷嘱咐过我,说你一定会来的,瞧公子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便觉得是,方才一问,原来真是!”那小童将薛遇带到了邹陇书房前,向里间道:“老爷,薛少爷来了。”
      里面立刻传来了邹陇有些虚弱的声音:“快……快请进来。”
      小童将书房门推开,将薛遇带入房内后,便自觉地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薛遇甫一进门,便闻到浓浓的药味,香炉里也浮起断续的、袅袅的烟,令人感到舒缓,想来是助眠的。邹陇正撑着身子坐起来,声音十分虚弱:“你来了。”
      薛遇一进门,只觉得房间里蜡烛点得太多太刺眼,吩咐金泥儿将蜡烛灭掉几盏,自己则上前扶起了邹陇:“大人怎么病得这么重?”
      邹陇叹口气,自嘲地笑了:“真是病来如山倒啊,大夫说是积劳成疾,天气转热又加上急火攻心,不过无碍,多躺几日便好。”
      “晚辈实在惭愧,害得大人牵扯进这件案子。”
      “不关你的事,我相信你来找我对这结果也有些疑问。”邹陇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少见的平静,平日里总是心事重重的邹大人今日云淡风轻地过分。
      没等薛遇开口,邹陇继续道:“我知道你胸中自有沟壑,也知你抱负不凡,但是你日后要入朝为官,只怕前路坎坷。朝中有人忌惮你薛家,自然不会容你平步青云。”
      薛遇点头,“晚辈知道。其实这件事原本就是他所为,他既想试探秦太傅,又想牵制薛太师,还要收回兵权,这一切甚至不用他自己出手,只需稍稍授意,秦太傅也好,田逢也好,都得替他去做。”
      “你知道是谁。”邹陇也不吃惊,十分肯定地说道:“其实秦太傅在那动过手脚的考卷中就已经在暗示我们了,他故意选你改过的字做手脚,在事后又去试院将你用过的笔动了手脚,他一向心思缜密,却故意露出破绽,这是在有意提醒我,不然我不会查得这样快。”
      “那田逢肯认罪赴死,肯定是得到了比他性命更重要的好处。”
      邹陇突然剧烈地咳起来,脸涨得通红,金泥儿眼疾手快地端来一碗水,薛遇将那碗水递到邹陇嘴边让他饮下,片刻,邹陇才声音沙哑地开口道:“你可知为何皇上会让田逢来查这桩案子吗,为何他屡犯重罪皇上却只让他流放吗?因为他早就知道田逢所做的事,只不过田逢背后有人庇护,一切所作所为皆能瞒天过海,殊不知他邀功心切,滥用私刑,惹怒薛太师将事情闹大,皇上才有理由彻查下去。可此时田逢保不住了,便成了弃子,本来是死路一条,但皇上却留着他。他,他不是想轻易放过田逢,那么多人的人生怕他嘴里吐出些什么来他不是不知道,那么多的人参田逢重罪轻罚他也不是看不见,他是想留着田逢,替自己……咳咳……替自己来堵天下悠悠之口!”邹陇勉力说完这一大段话,重重地喘息着,在胸口憋闷许久,将这些话全部倾吐,方能舒缓他这么多天的郁结之气。
      薛遇轻轻地拍着邹陇的后背,替他顺了顺气,“大人这又是何苦?其实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又何尝不知呢?我为官多年,所求不过是真相罢了。扪心自问,我从未有一丝一毫对不起黎民百姓,更没有对不起他陈家人的!但若是让我说这一切都是田逢做的,我做不到!”邹陇双眼黯淡,嘴角轻轻地抽动着,“但我又能怎样呢?难道让我在天下人面前指着他,说他是一个阴险算计的伪君子!”
      陇平日沉稳自持,若非心中抑郁难平,也不至于如此激愤。
      薛遇沉沉叹出一口气道:“大人不必过于自责,你没对不起任何人。只是千万要养好身体,莫要再忧心了。”
      邹陇缓缓摇头:“别叫我大人了,那日,我因执意不肯结案,惹怒了皇上。当年邹某为官立誓,凡我经手之案,无一冤假,无一错判,权贵不屈,富贵不折。邹某无能,既不能违背自己心意,又不能做到违背皇上旨意。那这官,便再无颜面做下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各位看过拙作的小可爱们能多提提意见有哪里写得不好或者期待的剧情走向,我可以在写完之后根据大家的宝贵意见进行修改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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