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O来时衣上云O

1、示我周行

　　陈国，建安三年。
　　建安帝登基后的第一次乡试于八月十五日落下了帷幕。
　　一位锦衣公子笑着轻叹了声，从容自若地走出了贡院，他身形瘦高，容貌俊秀，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一边走一边优雅地舒展双臂，带着答题过后的轻微倦意，但他眉目明澈，眼神带着一股子气定神闲。
　　在院外等候已久的仆从金泥儿正倚着门口的桂树梦会周公，嘴角挂着哈喇子，听见声响，悠悠转醒，瞥见来人，立刻兔子似的弹起，闪到了锦衣公子身旁，脸上挂着讨好的笑，边走边夸：“公子怎的，这么快就答完了？考得怎样？嗨呀！这哪用问呀，咱们公子这学问在国子监可是排第一的呀！区区乡试，难不倒公子！”
　　锦衣公子看他一眼，笑了笑，不理睬金泥儿，越过他，加快了脚步，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满是轻狂：“区区乡试。”带着他与生俱来的倨傲踏上了院外停放的华贵马车。是了，在他心里，哪怕是金榜题名，也不在话下，莫说这乙科解元了。
　　金泥儿也跳坐上去，与车夫并排而坐，驾驶着马车离开。
　　马车在太师府邸前缓缓停下，锦衣公子款款走入。
　　咱们这位公子，正是大名鼎鼎太师府里大名鼎鼎的二少爷。
　　大陈权倾朝野的三公，乃太傅秦度、太保程知同和太师薛纵，呈三足鼎立之势。三人形同皇帝的左膀右臂，协助皇帝处理重要国事政务。今朝中军权三分，三分之一在太师，太师薛纵掌西北军权，驻守潼关。
　　薛纵天生神力，武艺高强，射石饮羽，万人之敌。一柄游龙枪使得出神入化，一套摧拍掌打得气势磅礴。他枪下的亡魂数不胜数，不论是泛泛走卒，还是强兵勇将，只要听到他的名字，皆心生恐惧。薛纵曾随大陈太祖皇帝征战四方，开疆拓土，乃大陈的开国功臣，太祖皇帝曾赞他功高不赏，钦封临洮郡公。太祖皇帝在位时，天下初定，薛纵也不矜功伐能，替大陈鞍前马后地守着潼关，令北虏望而却步。人赞：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薛纵有二子，兄薛追，正四品广威将军，守西南边疆，驻玉林州鬼门关，亦有荡荡之勋，令南倭不敢轻易进犯。弟薛遇，没有继承家业披甲从戎，也未习得半身武艺，他醉心诗书，纵身文学。师从名儒父马先生，学成入国子监进学，才兼文雅，学比山城，一时也是名满京城，且他自视甚高，正一个年少轻狂。
　　薛遇在院中闲庭信步，看上去心情甚佳，正打算绕过长廊去书房，正赶上父亲薛纵从他身后的假山旁经过。
　　“哟，回来了啊，考得怎样？”薛纵虎背熊腰，足有两个薛遇那样宽，年过五十却不显老态，一张脸粗粝好似见惯了黄沙血染。他正值述职回京，这几日便待在家中。今日赶上儿子会试归家，于是他跨过横栏，大剌剌坐下，对着他闻声潇洒转身的儿子笑得一脸慈祥。
　　薛遇依旧是笑，在那昏黄天光中堪堪转身，向父亲恭敬地行了一礼，好似世上无事能难倒他般地放言：“父亲放心，儿胸有成竹，乡试自然不在话下。”
　　薛纵豪放一笑，闻言便喜道：“那是自然，我薛纵的儿子，会连中个解元的本事都没有吗？”向身旁横栏的空当一指，示意他坐下。
　　薛遇无奈地走过去，瞧了眼横栏，方坐下，继而更是从容回应：“莫说解元，便是连中三元，儿也做得到。”
　　“那便好，你哥哥随我，向来不擅这些难懂的玩意儿，你倒是随你娘，聪慧好学。若你能入庙堂，挣个一官半职，也是我们薛家的福气。”
　　“学成擢科甲,列职登朝行。儿定能不负所望，成栋梁之才，光耀门楣。也不辜负爹娘的期望。”薛遇拱手道。
　　“这便好，这便好啊。”薛纵没听懂他前半句，但是看他意气风发，不禁感叹。又想起了早逝的夫人，正垂首思索些什么。
　　愿我儿，如夫人所想，能得偿所愿。
　　父子俩在这寂静庭院中望着逐渐西沉的日光沈默，各有所思。
　　-------------------------------------------------------------------------------
　　“放榜了！放榜了！”
　　“快去看看！考得怎样？！”
　　“第一可是薛太师府上的二公子？”
　　“当不成第一，是个第二也不错啊！”
　　……
　　正值金桂飘香，整个京城都好似浸泡在桂花的浓郁香味中，此时正是乡试放榜的时候。大街上，众人皆议论纷纷。
　　金泥儿见府外，前方不远的街道上人声鼎沸，知是乡试放榜了，屁颠颠儿跑进府去，冲到薛遇书房门外，朗声冲里头喊：“少爷！放榜了！您去看看吗？”
　　房中薛遇好似在忙，一会儿才回话：“不必了，金泥儿，替我去买些雌黄、赭石与银朱来。”
　　金泥儿楞了一下，方才恍然大悟道：“少爷又在作画了呀！金泥儿这就去。但是少爷都不去看看吗？虽说您成竹在胸，但是同届考生，若是中了这乙榜，您也好去贺一贺呀。”
　　又是片刻沉寂，薛遇方漫不经心地吩咐：“不必。”金泥儿正欲走，又听里间声音传来，“也罢，你便去看看，也替我贺一贺他们，尽量快去快回，我这里等着用。”
　　“……好。”金泥儿风风火火跑出太师府，朝人流跑去。
　　待到放榜之处，眼见前方人群中，欣喜者有，哀叹者亦有。金泥儿个子小，正欲挤进去在榜首瞧一瞧他家少爷的大名写得多端正，就有一人瞧见金泥儿，走了过来，是与薛遇同在国子监的礼部右侍郎林远之子林赋，他四下看了看，“怎的不见你家少爷，他中了解元，我该贺一贺他。”
　　金泥儿见林赋神情，料想他是榜上有名，便拱手行了礼，换上一张讨喜的笑脸：“小的先在这贺过林公子。林公子定是考得好名次，这样气定神闲，我们少爷……与他人有约，不便前来，我便替他来看一看。”
　　“这样啊。那明日我定登门拜访亲自道贺。”
　　这时，又有几人走来，是与薛遇同在国子监的荫监，上前与林赋搭话，金泥儿也一一问候，礼节周到地回复几句，便行礼遁走。走过街道拐进另一条小巷，便提腿向丹青馆奔去。
　　金泥儿买回了颜料，回了薛遇，笑得满面春光，“少爷，您中了！第一！解元！颜料我先放这了。”
　　薛遇头也不抬，从鼻子中挤出一个“嗯。”便挥了挥左手让金泥儿下去，右手执笔如行云流水，目光专注地粘在纸上。
　　金泥儿挠了挠头，本想讨个赏，少爷这厢儿却不愿搭理他，便知是自讨没趣，悻悻走出书房，带上门，又换上一脸喜不自胜欢快地打算去向老爷报喜讨个赏。
　　薛遇在房中，满意地看着一纸刚画成的金桂，好似画卷中隐隐透出桂花幽香，烛火照耀下的眼睛愈发明亮得意，遂大手一挥，于画旁题就两行恣意潇洒的行楷：“金桂飘香点笔床，一朝送我入庙堂。”
　　-------------------------------------------------------------------------------
　　乡试中榜者，赐宴鹿鸣，在杏林园，由巡抚主持。
　　席间觥筹交错，众人围坐，当中有一男子，冠玉束发，器宇轩昂，一身锦衣华服勾勒出颀长身形，配美玉，备容臭。与众孝廉推杯问盏间谈笑风生，俨然成为宴席的焦点。众人皆贺他，他也一一还礼，三杯两盏下肚，继续与诸生畅谈。挨着薛遇坐的，是乡试第五的林赋，时不时打量他。
　　薛遇满腹经纶，虽不如哥哥能马上定乾坤，却也有提笔安天下的才华。名利于他如过眼云烟，乡试于他也只是小试牛刀，只是对于这相互奉承，却让他心生不屑，若往后官场皆如这般，到教他生出些许烦闷。
　　席间，国子监祭酒唱《鹿鸣》诗，众面容姣好，身姿轻盈的女子跳起了魁星舞。
　　直立在似蝴蝶翻飞的舞女中央，祭酒身着华服，仪态端庄，缓缓开口吟唱：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薛遇单手扶额，撑着微醺的脸，于烛火摇曳间，仿佛瞥见他指点江山的未来。若能平步青云，定要一展抱负，光朝振野。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文自娱自乐QAQ其实不一定有人能注意到，我自己写着练手吧QAQ要是有人不小心看到了也请多提意见，给我留点面子轻喷吧QAQ主角出场是不是很中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