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归于其室.一 ...
-
(一)
光阴飞逝，好似手中流沙，转眼间大战已过一年。
那些日子里，蛮金长驱直入，几乎攻入半壁江山。可再如何惨烈也已渐渐被人们遗忘在岁月的角落里。
所谓时间，只是扼住记忆咽喉的那只手，尸骨如山，哀嚎遍野，都好似一场梦境，当初这般的伤痛，而今也只是偶尔在茶馆说书人的案板下惊堂一拍，惹来阵阵哄笑。
阳春三月伴着茶寮酒肆的象牙板如期而至。漠北的风辗转到京城，肃杀之气早已被路途消磨，成了暖融融的春风，盛京里新桃抽蕊，满树满眼的粉色开遍了京城，哪里有人顾得上追忆苦楚，而去放弃眼前的繁华景致?
有时候，盛京的百姓和庙堂之上那些个达官贵人一样，都不食人间战火。叶昭身体笔直的端坐在一处茶肆，入耳处尽是鼎沸人声，她如是想。
身前白瓷杯里的茶水已凉透，偶尔长街上脚步声太响，惊起一圈圈的涟漪，像极了泪落在茶杯后的尾声。这样的日子好是好，却总觉得缺了什么，比不上漠北的粗野来的自在。
可不是，天高沙广的打滚，闹累了回去总有杯茶温好了等着，那是风沙里灌出的水，看着不精致，却又香甜，而且，总不会凉。
漠北，叶昭低头瞧着眼前那杯残茶，现今已经凉透了。
她以手撮唇，打了个呼哨，清亮的哨声在长街上久久不散，须臾，一阵响亮的蹄声踢踏踢踏出现在街道尽头，所有人眼前一花，一只通体雪白的马儿就出现在了面前，引来过路人回观。
叶昭随手抛下茶钱，来到马儿身旁，双手在它的脖颈处来回摩擦，马儿也不恼，甩甩头，温顺的打了个响鼻。然后叶昭翻身上马，
“走吧，踏雪，漠北院里的桃花大抵也开了。”
踏雪仰头一声斯鸣，四蹄如飞，带着叶昭宝蓝色的衣带在暖风中猎猎舞动，绝尘而去。留下茫然四顾的人群面面相觑。
雍关城，柳府。
下人越过细长的小道，飞也似得来到柳天拓面前，跑的太急没留神差点被门槛绊倒。
柳天拓一双浓眉皱起，“天王老子来了，跑这么急。”下人微微低头，怕是天王老子也没来人可怕。
“秉老爷，是，是将军。”
将军?叶昭?那混小子!
“叫她滚。”
下人额间一滴冷汗，这话说了，他还要命不要?
看着一脑门子冷汗的下人，柳天拓白眼一翻，府上怎么有这么不中用一人!
“舅舅。”叶昭不知何时已站在门边，站的笔直，好似一柄未出鞘的利剑。
得，自己还没来的及赶呢，人家就登堂入室了。
“叶大将军驾临，有何贵干。”
叶昭仍站在门口，任凭寒风一阵接着一阵的顶在身上。无声的和柳天拓对峙着。
“这儿可没茶供着你。”
叶昭低首，一动不动的立着，供什么呢，她的茶，早已凉了。
柳天拓目中满是眼不加掩饰的怒意，双拳攥的死紧，似乎一言不合便要动手，可叶昭偏偏就是一根桩子似的杵在风口，不肯退一步，也不肯进一步，两个人相对无言，一直到日色西斜。
长空远远传来雁鸣，大雁成行飞过。
也许是累了，柳天拓神色复杂，转过身去，映着西风残阳渐有垂暮之意，无奈叹息:“最心疼你的人已经不在了，你这样又是做给谁看。”
叶昭身子轻轻一颤，眼中几番明灭，渐有悲拗滋长。攻人攻心，而今舅舅兵法更长。
叶昭张了张口，呼啸西风灌入喉中，冰冰冷冷的温度，让喉咙里滚动的声音暗哑了下去。面上悲凉更甚。
柳天拓摇了摇头，若惜音还在，哪里舍得这混小子受这般委屈。可惜音不在了，一年前就不在了。
“舅舅，”叶昭到底还是开了口，声音带了几分竭力想掩饰住的哽咽。
“我知道。”柳天拓挥挥手，“来人。”
话音刚落，早有下人捧着一叠信上前，信封上字歪歪扭扭，着实丑到了一定境界。
“这一年里你来信，托人，到多番上门，就是为了这些信。罢了，你带走吧。还有这些都是惜音平日之物，你，也带着吧。”
叶昭顺着柳天拓指的方向，那儿有一方素砚，一座凤尾古琴，几叠信笺，和平日的闲书还有几方帕子，针脚细细密密的缝着两个字“昭”，“惜”。
一方锦帕与君知，横也丝来竖也丝。
叶昭一个踉跄，缓缓挪动步子，接过了那些物件，满手满怀的物件，珍而重之的捧在心上。叶昭朝柳天拓深深鞠了一躬，转身便要离去。
“惜音那儿，你去了吗?”
离开的脚步一顿，叶昭没有回答。
“那儿前日又长了野草，明明这样荒凉的地方，还是绝不了这些个东西。”叶昭抬脚再走，沿着残阳投下的血色暮景，脚步晃了几晃。
柳天拓看着叶昭远去的背影，挥挥手，让下人合上了房门。惜音这丫头转眼走了一年，这混小子一次都没去看过，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惜音那些东西，怕也是希望让叶昭收着吧。
叶昭这小子，不对，这女子，从小到大，就是惜音命中的劫。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归于其室.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