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故里》宅家阿故

1、前言

　　我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是当年在雪山树伯伯讲给我听的。
　　说是有两个妖怪。化身为人。在人间相遇，然而彼此却又都不知道各自是妖怪。都以为对方是人类。就这样，这两只妖寻了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终老。以人的形态。
　　可是过了一百年，都不见对方老去。很是好笑。
　　这样的故事委实荒诞。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的枕边人是什么都不知道呢？可是，后来，我却相信了。如果深爱的话，怎么会有怀疑呢？
　　————题记

　　枫儿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人间的江南。彼时正是人间的四月天，风光正好。我乘船在瘦西湖游荡的时候，那家伙像是发了疯一般，在湖面上掀起了大浪。将那些凡人吓得魂不附体。
　　我隐了身，在岸边的湖堤的柳树上静静的看着。
　　“姑奶奶，你可让枫儿好找。”
　　我原以为，他要好久才寻的到我的气息。却不想，只是一刻钟的时间，他就到了我身边。看来他在天上的这三百年，修行的很好。韩锲将他将他教的很好。
　　“慌慌张张的作什么？瞧你这满头大汗。怎么，莫不是又闯了祸，要我给你收拾？”
　　他却只是挠了挠头：“姑奶奶这话说的，枫儿是那样的人吗？”
　　“少跟我嬉皮笑脸的。有话就讲。也不知韩锲冰棍一样的人，怎么教出你这么跳脱的性子？”
　　“我这样的性子，还不是和姑奶奶你学的。”
　　他一副媚笑的样子，看的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若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伊木雪那里邀我去喝茶。就不陪你在这边闲聊了。”
　　话说完我就作势要飞起，他却一把抱了我的脚。
　　“姑奶奶，姑奶奶，我的好姑奶奶。前些日，我不小心将王母那个老太婆的瓶子打碎了。那老太婆正满天庭的追杀我呐，姑奶奶，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哦？那我非要是见死不救呢？”
　　我低着头，三界都知道，我同那天庭上的王母一向不合，所以，我也很少去天庭。最近这三百年更甚。而枫儿这臭小子，当真会给我找不痛快啊。
　　不过，三界中，怕是也只有他敢这样称呼王母了吧。
　　他的手收的更紧了，眼睛也一动不动的盯着我。很是可怜。
　　怕是这三界的人都知道了，三界中唯一一位被天庭尊称为姑奶奶的妖精，我行我素的妖精，唯一不能拒绝的，却是天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仙。
　　“好吧，算我认输。你打碎的是什么瓶子？”
　　我原想，若是普通瓶子的话，我还可以给他补上。可偏偏……
　　“王母放在瑶池中央的碧玉瓶子。”
　　他可怜巴巴的说，我却险些吐出一口老血。也难怪王母会满天庭的追杀他了。若我是王母，怕是很不得将他抽皮扒筋，在堕入无间地狱才好。
　　那个碧玉瓶子，可是王母这一千年来唯一的依靠啊。
　　“那碧玉瓶子既然是放在瑶池中央，你又怎么会打破？”
　　我实在好奇这孩子的本事，是如何躲过守卫，踏过瑶池，打碎的瓶子。
　　“我看到一只鸟，就追了过去。就这样。姑奶奶，我真的是不小心的。”
　　他一脸的诚挚，却只是让我无奈。或许，一切都是命数。一千年前我逃过了，终于，还是在一千年后，还回来了吧。
　　我一直逃避天庭，却不想，为了枫儿，我还是要回去。
　　打碎了王母的碧玉瓶。王母，又怎会轻饶他？
　　我去天庭的时候，正是傍晚，天边的晚霞美的让人心醉。我忽然想起，一千年前，有个人，也爱带我去看晚霞。那时候的晚霞，离我们是那样的远，可我却觉得，从未有那样近的距离。
　　如今，我脚踏晚霞，却觉得，离我这样远。这九重天上的东西，果然都是只可远观的。
　　王母一直待在瑶池，自一千年前，她就很少离开瑶池了。我躲着她，而她，又何尝不是躲着我呢？
　　“你来了。”
　　她慵懒的斜倚着，一袭华服下，满是倦怠。
　　“谁能想到，当年名满天下的娇蛮郡主，会是如今这般模样。人老珠黄，凄凄苦苦。”我站在她躺着的软塌边，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她果然是老的，连眼角，都多了些许细纹。
　　世人皆说，神仙不老。
　　怎么会不老呢？不过是我们的时间，较之凡人，比较慢而已。
　　“是啊，谁能想到。可是故里，你以为，所有的女子，都能同你一样幸运吗？”
　　她这样淡淡的说，似乎是满不在乎。可是，我知道，她比谁都在乎，也比谁，都恨我。
　　“幸运又怎样，终归，你才是那人名正言顺的妻子。也终归，这三界，只识得你。”
　　“若你来，只是为了挖苦我，那大可不必。又或许，你是为一个叫顾斐的小仙来求情，那也不必了。”
　　她一句话，赌了我所有的路子，但还好，我一向不在意这些，用枫儿的话来说，就是脸皮厚。
　　“枫儿说他打碎了你的碧玉瓶子。你是天庭的主母，何苦与他一介小仙一般见识？”
　　“若我一定要呢？故里，我依稀记得，当年还是你教我，每个人要承担自己犯下了的错。谁也不列外，怎么，这才过了一千年，你莫不是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
　　“那你想如何？”我看着不远处的瑶池。池台中央，碎掉的碧玉瓶子还泛着幽幽的光。像极了暗夜里，狼的眼睛。
　　“抽皮扒筋，贬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她说的那样狠，那样的，陌生。
　　我想，枫儿大约是逃不过了，连着我，也一样。所以宿命啊，终归，如此。
　　我看着远处的边际线，远远的。就像他当年，同我的距离一样。这么多年了，这距离，还是没减少一分。我想，到底要放手了，如此，方得解脱。
　　“若我说，我来替他还呢？”
　　“你还？”她冷笑一声。
　　“你还的起吗？”
　　似乎是触碰到了她的痛处，她忽然就坐了起来，眼睛狠狠的盯着我。
　　“若是，我要他回来，回得来吗！”
　　“若是，回的来呢？”
　　二
　　从天庭回来，已经是人间的后半夜了。在朦胧烟雨中的江南，难得的没有下雨，但依旧是湿漉漉的。
　　我解开斗笠，挂在门后。
　　我一向不喜在凡间使用法术，所以很多时候，我都同那些凡人没什么区别。
　　枫儿对我这种做法一直都不是很能理解。在他看来，神仙之所以有别于凡人，不过是可以使些术法，活的久些罢了。简而言之，神仙能够统治凡人，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
　　所谓恩泽众生，不过愚弄那些市井小民。
　　可于我，我总觉得，我同那些凡人是没什么区别的。我不过是想简简单单的活着。一千年前如此，一千年后，亦是如此。
　　枫儿已经睡了。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微弱的烛火。
　　总归没算白疼他，还记得我怕黑。
　　枫儿这孩子，睡相一向不好看。
　　我走到里屋的时候，就看到了他挂在床边，摇摇欲坠。至于被子什么的，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了。也难为他还睡的这么香甜。
　　若是此刻有人来取他的性命，怕是也简单的很吧。
　　我将被子给他盖上后，就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他。
　　这样的时光，还真的是很温馨呢。烛火明晃晃的，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修长的剪影。
　　这孩子，虽然生活在天庭，身上却无半分仙气，倒像是哪家的纨绔子弟，油腔滑调的。
　　枫儿右边的眼皮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当年我回雪山的时候，受到了魔界小妖的攻击。枫儿那年还小，如果不是我，他不会受那样重的伤。对于枫儿，我始终是亏欠的。
　　“凡间的阳光总是特别的好。这样温暖的阳光，在天庭是见不到的。凡间的风景也总是特别美，这样的美，也是在天庭见不到的。所以，枫儿啊，你要珍惜。”
　　我一边说着，一边摇着蒲扇，悠哉悠哉的向着白鹤峰爬去。而枫儿则背着三个笨重的包裹艰难的跟在我后面。满头大汗的样子，很是狼狈。
　　若是神仙没了术法，或许，连凡人都还不如。
　　“哎呦喂，姑奶奶哎，你这到底是要干嘛！”
　　他将包裹往地上一扔，索性就在原地不走了。
　　我只是将蒲扇放在额头遮住太阳。瞄了他一眼。
　　“我忽然想起，自打一千年前，我就很少同我那些故友联系了。此番，正是寻故。而且，我的使命，就是收复三界游魂。这活计，我已经丢了一千年了。不知道这三界，如今，会有多少游魂。你跟着我，算是将功赎罪。顺便，帮你多找几个靠山。这样，以后，不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了吗？”
　　他眼睛放着光：“姑奶奶这是哪里的话。枫儿有姑奶奶护着，哪里还要旁人。”
　　他这般谄媚的模样，看着很是欠揍。
　　我只是摇了蒲扇，并不与他一般见识。
　　一千年的债，如今，便挨个来还吧。这样，或许会走的安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