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旧人相见 ...
-
荻泠想：她生来最明智的地方，便是懂得用情太深是错，不如不再用情。
她在重生的岁月里常想念一段隔了一世的时光。
她的母亲琉璃雪是昔日昆仑神女，因爱上父亲重楼，自堕仙体入魔，在魔界的六万年里，琉璃雪的神格渐失，她如枯败的花，一点一点的败落殆尽。
而这场神魔之战，也是因此事而起。父亲重楼恨于神界不顾。昔日琉璃雪为神界立下的功劳，拒借神界窥天镜。致使琉璃雪神格毁，形神俱灭，最终连一抔灰都未曾留下。她还记得那一日，她母亲侧身卧在榻上一反读话本的习惯，竟打起了络子。
她守在一旁，就问：“母亲，父亲喜欢藏青色的络子？”
琉璃雪只是笑了笑：“致使做个念想，泠泠，我想我要死了。”
荻泠张了张嘴，想说你不会死，却发现，这些安慰的话完全说不出口，她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坐在榻边，守在琉璃雪身边，在络子快要打完时，琉璃雪手一顿，想起什么道：“泠泠，把那边的夜明珠取一颗来。”荻泠匆匆赶过去取下一颗，她很害怕琉璃雪在自己低头抬眼的一瞬间消失，很害怕在回头的那一瞬看不见琉璃雪了。
她捏着夜明珠时带着欢喜的回头时，却看到榻上静静躺着一根已经打完了的，无需任何夜明珠的藏青色的络子。
她紧攥着夜明珠，靠近床榻，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榻上的软被，余温尚在。
可她的母亲，琉璃雪，承诺了要陪她父亲重楼永生的人，已随风去，在这满室寂静中，连一抔灰都没有留下。
她坐在榻边，一遍又一遍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压住哽咽声。
在这寂静宫室里。
能听到的唯有泪水滴落声。
就算后来重楼归来，带着可再续神格的窥天镜，再如何悔恨难过，都已经过去。
明明有法子的，可这法子来得太迟太晚，便是补救，也分毫无用。
从此神魔两界势不两立，硝烟四起。
荻泠常想她母亲甘愿形神俱灭都要同父亲在一起，是不是因为神界太让人寂寞了。是不是只有爱上一个人，为他付出才不会那么寂寞那么难过，是不是只有这样才会满心欢喜。是不是生死冥冥，她母亲只愿抓住眼前，大抵永生永世无欲无求才真是她难以忍受的吧。
放手一搏。
如此而已。
可她想，她同聂重琉，只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痴心罢了，注定一生挣扎，一生求而不得。
……
“你在想什么，怎么我叫你好几遍你都没有反应？”
荻泠回过神来，正看到一双手在她眼前虚晃一下，荻泠下意识道：“只是些旧事。”
“什么旧事？”难得眼前人对她的旧事有几分兴趣，还好整以暇的坐在她对面，单手支颔，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认真让人心里都要打上好几分精神应对。荻泠微微垂眼，浅淡一笑，便不再开口，也不知坐了多久。
荻泠看到斜日沿着四角斗拱的殿角飞檐落下，而对面的人依旧在看她，目光灼热。荻泠不动声色的移过目光，“时日也不早了，若是尊上无事吩咐，属下便退下了。”
聂重琉脸上舒开温润的笑：“你是忘了吧，我在等你说那桩让你走神的旧事，也罢，时日却是不早了，我也不留了，明日再来。”他在说话间，便抚了抚衣襟，起身离开，荻泠淡淡道：“恭送尊上。”
南荒白日已尽。
夜色早已四合。
她也起身，转身走向司荒殿，殿外荻花如烟云浮起，她在朝那里走去时，却不知道，不知聂重琉何时转身，目送她一步一步走进这荻花深处。
她不回眸。
可他早已回头。
明明一世相逢，你我该亲密无间，可这一世，你我之间却似有鸿沟横亘，天涯也是陌路，真是可笑。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旧人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