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罗天．架空琉璃之城》IHSIN

1、冶炼

　　琉璃抚着最熟悉的乐器──竖琴，坐在皇帝多罗天身侧。能得此项特殊恩宠的人，全国大概只有她一个；为的，却仅仅是那一手让所有乐师们自叹弗如的琴艺。

　　也只有如琉璃这般出神入化的抚琴功力，才能成为一年一次、连续三日庆典中的首席乐师。
　　轮到这名乐师单独演奏时，接连着两首不同风格的曲子不间断地弹下来，让所有在大殿欣赏的人，无法不被似乎化为真实的音符所迷惑。第一首较柔美的曲子，尚令许多武将们听的如坐针毡；再来的一首节奏强烈的战曲，不但武人们畅心聆听，就连文人们亦是细品曲中的战争味道。

　　多罗天在第二首曲子弹完时，对身后一名侍女低声说了几句话；待那名侍女退下后，他才对身边的琉璃道：
　　「真不亏是首席乐师，就连战曲都能弹得让人沉醉在血腥之中。」

　　「陛下这话是赞美吗？」琉璃对这位全身血腥的皇帝心中多少存着恐惧。

　　多罗天未回答，直到先前那名侍女手捧着翠玉盘出现──盘中放着五朵粉蓝色、名叫冶炼、十年才开一次的奇异花朵──多罗天才道：
　　「是对妳的赞美。这些花便是赏赐。」

　　琉璃听到台下传来的惊叹声，明白冶炼不单单是十年才开一次的美丽的花朵，同时也是能解百毒的上品草药。考虑片刻，决定不伸手接过那五朵花，怕他日成为众箭之矢。

　　知道自己淡泊一切，可是“麻烦”这东西却非处在被动地位，为了日后的宁静日子，她只能向多罗天投以乞求的目光。

　　不知是有意让她难堪，或者当真诚心赏赐，多罗天把那五朵蓝色鲜花撒在琉璃怀中；剎时间一股清香涌上，淡雅的香气使她失了好一会儿神。

　　「这种清雅的花，也只有妳配得到。宫里面的臣子拿了，到有些糟踏这些花的雅致。」

　　若只说前面的话，琉璃绝不会多想；可是加上后面的一句，她倒警觉出其中更深的意义──这句语带双关的话彷佛是对听众们的一分默认。

　　默认了某件她在这三年中一直等待的事－－琉璃偷瞄了底下的人一眼，再看看多罗天的神色，最后还是道谢收了下。打这刻起，她明白自己平静的生活已告终了。

　　四年前多罗天以武将身份叛变，杀掉皇室一族而成为统治者后，不知是为了报负，还是政治上确有必要的手段，残杀了不少贵族。

　　琉璃之母早亡，其父则是在多罗天叛变时，被多罗天的手下在战场上砍死，也就在那一刻，琉璃成为其父所属侯国－－玉豁国的统治者。

　　叛变结束，多罗天掌政，开始大肆处死贵族，借机收回属国主权。凡是他带兵亲临的侯国，没有一国是安然无恙的；所以当琉璃得知多罗天领兵前往征讨的第十二个侯国是自己所统领的玉豁国后，毫不犹豫地穿上代表受死的白麻衣，恭敬跪在多罗天前来的唯一一条路上，希望玉豁国所流的血只她一人就行了。

　　只是没想到，当时那位高踞马上，全身满是血腥味的男子，竟笑着吩咐人准备一把竖琴，要她当场弹奏一曲；一曲完毕，多罗天便送她回到玉豁国，在玉豁的大殿上，确认了玉豁国为侯国及琉璃为女王的地位。多罗天的人马在玉豁有纪律地住了一夜，翌日便启程回首都。

　　在明白自己的生命和侯国都平安无事后，琉璃清楚知道不是自己恭敬的态度才得救，而是那手好琴艺。她也明白，一旦多罗天厌倦了她的琴音，便是生命终结之时。

　　此刻该是他厌倦的时刻了吧！借刀杀人之计，向来深受君主们好评。瞧瞧手中拿着的疗毒的灵丹，难道还怕没有剌客上门吗？

　　琉璃看着怀中的冶炼，心中升起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解放。她知道这是很荒唐的，可是三年多来，身为玉豁的女王和多罗天宫里的乐师，对她无疑是莫大的束缚，压得喘不过气。也许当年的自我牺牲，与其说是为玉豁国的高贵情操，不如说是一心想求死，更来的恰当。

　　「琉璃卿！」多罗天的叫唤声拉回她的心思。「想听那首名为『梦莲』的曲子。」

　　琉璃边弹边想着这曲子的传说故事：
　　『一位想替父母报仇，而潜入贵族家中的少女，却被主人看上而成为贵妇。几年后，那位贵族移情别恋，暗中杀了自己的妻子。在掩埋尸体的地方长出新种的花朵；贵族见了花后，悔恨自己的所为，命人在那些花的地方辟了花圃，而花的名字便以少女的命字──梦莲来命名。』
　　所以梦莲这曲子多是用于丧葬上。

　　进行别的节目后，琉璃脑中仍是念着『梦莲』。
　　『是在暗示我会像那位梦莲一样长埋土中吗？』同一个问题想了数十遍后，她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原本就已不在乎生死，怎么此刻反而计较了？

　　望着那轮廓深且俊美的侧面，该起的憎恶反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不知该用何种心情来评价多罗天这位既是残酷，又很有一套治国方法的男子。

　　「琉璃卿，我的脸有什么不对？」

　　多罗天的声音传入琉璃耳中，使她乍然明白自己的『窥视』已被察觉，在多罗天面前向来能自制的她，脸居然红了起来。

　　「是－－是在想心事。」琉璃结结巴巴回答。在回话时，她匆匆瞥了眼身旁的女侍，确定她没瞧见这分尴尬后，才稍许安心。

　　「有烦恼的事？说出来或许我能替妳解决。」

　　「不是什么要紧事，不敢劳烦陛下。」琉璃恭敬回话。

　　多罗天定定注视琉璃，好半晌才道：
　　「三年来，妳对我一直是如此恭敬的吧……在我面前的琉璃，一直是个戴着面具的臣子。不知道琉璃本来的面貌又是如何……」多罗天收回视线转往台下的表演者。「先别想事情了，这段表演挺不错的，难得一年才见得着一次，就多留些心吧。」话到最后声量渐小，到像在自言自语一般。

　　对多罗天的这番话，琉璃只觉可笑；几年来，有数名被处决的臣子所安的罪名便是『对上不恭 』。难得她小心恭敬，却得了多罗天如此批评。

　　一年三次的例行觐见，三年下来，多罗天也没如此关照过她，和她说了太多话；是疑心也罢，总觉得今日的多罗天，太不同于以往那个冷酷而沉默寡言的皇帝，只让人觉得他必然又在谋画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