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设套 ...
-
“盏盏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去买话本啊?”
林桃摸了摸自己喝茶喝到鼓起来的肚皮,对方盏去街道上转了一圈又转回来喝茶的举止感到奇怪。
“不急,还没喝够。”
方盏又倒了一碗茶,递到嘴边。
林桃更纳闷了,即便不算方才与师兄们同喝的那壶,方盏自己已经要了两壶茶了。
“还没喝够?这是刚追完太阳回来吗?”
她正准备再问,只见方盏借着端碗的姿势,伸出食指轻轻抵在自己嘴唇上,另一只在茶桌上的手又对她微微招了招,示意她靠近。林桃接收到信号,立马噤了声,不动声色往方盏那边挪了挪。他以碗遮口,低声且迅速的说了一句:
“见机行事!”
随即一口将碗中剩余茶水饮尽。杜林桃还在琢磨见什么机行什么事,方盏已经站起身来。
他此刻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侧边几缕发丝都汗湿了粘在脸上,整个人看起来一副中暍的样子。他先是把一条腿跨出长凳外,接着拎起另一条腿,拎到半空突然像体力不支似的直直倒向邻桌。
“盏盏……”
杜林桃见状,反应奇快扶住了他的胳膊,方盏也顺势抓住了她的小臂。她一声惊呼还未呼完,方盏抓着她的小臂狠狠捏了一下,把她后半句话硬生生逼回了喉咙。
“小兄弟这是怎么了?”
邻桌的人被突然的变故吸引了注意力,都朝这边看来。杜林桃也不明所以的盯着方盏。他微微定了定神,又一脸虚弱的将额边湿发拂向两旁,顺道用衣袖擦了把脸,才道:
“无碍,连日赶路,恐是天气太热的原因,坐的久了有些头晕。”
“小兄弟看着如此年轻,不知匆忙赶路可是有什么急事?”
那一桌人里有个年纪稍长的,头发已有些许花白。他见方盏和杜林桃穿着相差无几的衣物,有些怀疑的出声试探。
“也不是什么急事,有劳挂心……我们兄妹此番来这历儿城是要去城主府。”
那几人一听城主府,脸色登时就变了。
“你们看他这衣服,好像在哪见过?”
“欸?这不就是方才在这喝茶的那群仙门弟子穿的衣服吗?”
有人一提,他们立马察觉到不对劲,为首的长者一拱手道:
“敢问小兄弟是哪派的弟子?”
方盏脑子里快速转了几个弯,逮着他们话头避重就轻的询问:
“诸位见过同我们身穿同样衣服的人?不知他们去往何处了?”
“呵呵呵,仙人真会开玩笑,我们不过是群普通百姓,即便有幸看到了,哪敢去注意仙人们的行踪啊……”
那长者接话接的滴水不漏。
“造次了造次了,诸位可是有什么误解?我与小妹只是在仙人们手下做事的下人,哪敢妄称仙人?不瞒诸位,我们因为不懂规矩做错了事,连夜逃下山来。如今我二人没有办法,只得投靠城主府……”
他说到这,拉住林桃的手,一脸悲戚的轻轻抚着她手背,突然又像意识到什么,
“诸位方才说见过与我们同样衣着的人,该不会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四下张望。
“慢!”
长者见他神态惊恐,想着他年纪轻轻应该不至于有太重心机,
“你们是逃出来的?”
“正是,我们也是逼不得已,舍妹还小,我怎么忍心看她受罚。还望诸位不要对外透露。”
方盏一副受惊的样子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生怕被不相关的人听见徒增事端。
“那我劝两位,还是不要去城主府了。”
“此话何意?”
方盏露出不解的表情。
“既是出逃,还是避着人好。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如今城主府摊上了大案子,道士仙人们隔三差五进出城主府,说不定方才那批也是去那的。你此时过去,岂不撞个正着?”
“竟有此事?敢问是何大案?”
那长者看了一眼杜林桃,似是回想起什么可怕的画面,神色软了几分,语气温和下来:
“近日城中多有少女失踪,保护好你妹妹……”
“这……失踪岂不正常?这城池这么大,偶有几人不见倒也不是什么奇怪事。况且或许只是走散,过不了多久便回来了。老伯何必讲的如此可怖。”
方盏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林桃一眼,随即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浅笑着回过身噼里啪啦反驳了一通。
长者一看一个黄毛小儿竟敢嘲笑自己,怒从心起:
“无知稚子!你懂什么?一连失踪了二十四名未出阁的少女,这不可怖?那些尸体干的就只剩下一层皮,这不可怖?”
长者一气之下,说出了不得了的隐情,他激动拔高的声音一下子引起周围几桌人注意。长者惊觉失言,忙一抚额,低声道:
“……罢了,天气炎热,老朽一时急火攻心,若是说了什么胡话,做不得数,还请这位小兄弟莫要当真。”
方盏装着一副从震惊中醒过来的样子,忙摆手应承:
“哪里哪里,老伯言重,是我唐突了,时间紧迫,这便领着舍妹告辞了,多谢诸位提点!”
方盏对着众人一拱手,便扶着杜林桃胳膊,脚步不慎平稳地走出了茶棚。
“师兄?怎么回事?什么尸体?”
两人走出很远,杜林桃才消化刚刚发生的一切。刚才方盏让她见机行事,直到听到他说他们是做工的下人,才知道是要套那群人的话,于是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
方才老者一怒之下说出什么尸体的事,杜林桃才发现此事没有那么简单。上山求助的人说得明明是失踪多名少女,遍寻不到,故来求援。若是有尸体,岂不是蓄意杀人了?如论是人还是妖邪,这都不再是他们几个弟子管得了的事。
“还不清楚,捉个人来问就知道了。”
原来先前一行人准备离开时,方盏恰好听到那一桌人在低声交谈,模糊听到“谁知是捉住了还是藏起来了”、“你们可都见过了那些尸体的惨样”之类的话,觉得事有蹊跷,才找了个借口单独行动。因为怕他们起疑,还特地离开又折回去,装作刚来的模样,没想到还是被识破,差点没圆过去。
“捉人?捉谁?”
“先别问那么多,拿着!我去找个地方。”
方盏将行李一股脑塞到林桃怀中,急匆匆迈步跑远。他那满头虚汗和涨红的脸色竟都是憋尿憋出来的,难怪说什么还没喝够。
后来,方盏在一个小巷子里堵住了方才那桌人里落单的一个,跟他表明了身份,威逼利诱终于问出了原委。
原来,他们一群人曾被城主府雇过一日的工,当时工头只说是要运一批废料去城外埋掉,众人也没多想。哪知箱子运出了城,往坑里抬时,一个兄弟失手没抬稳,箱子侧倒在土坑里,箱盖翻落竟露出一截胳膊。那胳膊上的皮都贴在了骨头上,好像没有肉一样,看不出一点血色。
这下大伙都吓坏了,谁能想到自己抬了半天的是一堆死人啊,而且死状这么诡异,一看就不是寻常死因。但工头却只吩咐大家不要声张:
“城主府吩咐的事,做就是了,不要多话,小心自己脑袋!”
然后给了每人一笔封口费。
方盏让那人给他们带路去埋人的地方,那人却是死活不肯干。只是给他们描述了大概位置,哭着喊着让饶过他,说:
“这次给的是封口费,要是让城主府的人知道了,下次给的就是封喉费了!”
按方盏的意思那是套麻袋打晕了,拖也要拖过去的,杜林桃却说:
“他只是普通百姓,不好太过强迫。”
便拦着方盏放他跑了。
时矜这边三人匆匆忙忙赶到城主府。城主府委实气派,三个初来乍到的人也能轻松找到。
城中最繁华的地带,诺大的城主府坐落其中。一扇阔气的大门摆在正中央,两侧还分别有两扇侧门,整个排面朱红似血,门上的铺首衔环,金光流碧。烈日烘烤下,门前的空气在朱门映衬下,好似受不住热一般抖动跳跃起来。
城主府外正是一条宽阔的街道,摊位林立,多是卖布的商贩。各家门前都拉起一道道绳索,挂起五颜六色的布匹,这才偷得一点荫凉。但想必都是些普通货色,否则也舍不得放在烈日下暴晒。也有卖其他物什的小贩,只是此刻都耐不住暑热,闭门歇业了。
时矜三人不过走了一两刻光景,后背已被汗水打湿,额头也是一层薄汗,看到城主府的大门,方才松了一口气。时矜一步跨上三级石阶,抓住门上的衔环轻叩三下,便立在门前等着。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位老者的声音:
“何人叩门?”
“起微大弟子时矜,携六师弟方于木,七师弟陆离拜访,为历儿少女失踪案而来。”
时矜对着朱红大门微微行了个虚礼。
门内沉寂了一会儿,不久朱红大门从内打开,时矜侧开一步,门内就出来了一个老者,脸上堆满了笑意与热切:
“哎呀!不知是三位仙使驾临,未曾远迎。天热难耐,快些进来吧,城主已经恭候多时了。”
管家脸上的皱纹笑到堆在了一起,嘴里仙使、远迎、恭候,满是尊敬,不傻的都听的出来这话里漏洞百出,明知三人会来还紧闭大门,单这一点就看不出半分尊敬,分明是在给他们下马威。
三人由老管家领路,绕过门后影壁,往会客厅去了。一路上路过不少楼台亭阁,还有花园假山,池水红鲤,好不繁丽。丫鬟小厮们见到三人均是驻足行礼,待他们走过方才动身,不多说一句话,甚至不多看一眼。
“城主府没那么简单……”
时矜心内沉思。
管家将他们引到一间厅堂门前,对屋内扬声唤了一句:
“城主,起微仙使驾临。”
又对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退了下去,时矜连句多谢都没来得及说。
三人还未跨进门内,屋内就有人身未到声先至:
“三位仙使,受累了受累了,快请进来坐!”
姜宇亲自迎出门来,十分热情。他一身正服,鸦青色的外袍,袖口,前襟都包裹着苍色绣线,胸前圆形的麒麟刺绣十分显眼,看来是刚与下级官员议事回来。他身后站着一个一身玄衣的人,个头比他稍高,双手拢在袖里,脸上无甚表情,只是低眉顺眼的跟在姜宇身后,正是客卿隗沉。
“城主言重了。”
三人跟在姜宇后面进了厅堂。
姜宇安排他们坐下,又吩咐丫鬟备了茶、糕点,聊了几句近年气候怪异,不到六月就暑热骇人,前段时间护城河的水降了几尺等等闲话,才终于咳了一声进入正题:
“不知三位仙使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啊?”
“受家师之命前来调查那二十四起失踪案。”
“那可真是太好了!最近因为这案子我都快愁出病来了,用遍法子都没进展,再解决不了恐怕这城主之位也是坐不住了。有三位仙使相助,定不日就能破案!”
姜城主十分欣喜的高声恭维。
“不敢,凭我三人之力,恐怕有些吃力,还得麻烦城主府多加帮扶。”
“好说!仙使们有什么吩咐尽管提,城主府自当全力支持,毕竟此事出在我管辖之下,责无旁贷。”
两方你一句过奖,我一句不敢当,你一句严重,我一句托福了,就这么聊了一个时辰之久。后来姜宇还热情问候了停芜山上上下下,山上的花花草草都尽数夸了一个遍,说修仙之人就是不一样,身上都是纯净之气,他三人待在屋里片刻,便觉得满屋都明亮光鲜起来。随后姜城主还就护城河日渐干涸之事询问解法,时矜只道:
“本派只是致力修行,至今未能出过大能,也不懂布雨移水的仙法,实在是爱莫能助,惭愧至极。”
姜宇这才放过他们,将几人安排到客房,说明日一早便带他们去看目前掌握的线索。从头到尾,隗沉都没说过一句话。
时矜本是想立即动身,姜宇却说:
“急不得,三位长途跋涉,定是劳累,加之暑季日长夜短,就算仙使们不用休息,管事的人也要睡觉啊,三位还是先休整一夜,明日再开始吧。”
时矜略一思考,自己倒没什么事,但看方于木和陆离好像真的受不住了,只是一直强忍着不说,便就着台阶答应:
“是我思虑不周,城主见谅,有劳城主费心了。”
“仙使客气,那我就不打搅三位了,告辞。”
“城主慢走。”
三人作了一揖,将城主送出客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