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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美人 ...

  •   卯时正中,朝阳初起。授习高台迎光而立,被日光拉长的影子罩在台下众弟子身上。
      高台四方具有台阶,此时台后一人,姗姗缓缓,提步而来。一袭绯红衣衫却不似寻常,随着台阶的减少,来人渐渐显出上身,腰身尽现,盈盈一握。不着衣料的肌肤灿若白雪,目光流转间便可注意到腰侧一道长疤惊心动魄,不是可怖,而是惊艳。
      那长疤如花茎般从腰侧蔓延到神阙穴上方,茎上竟绘有一对虞美人,红艳惹眼。来人长笛傍身,袅娜娉婷,身后光霞万丈,教人看不清脸庞,却依旧不妨碍众人觉得此乃“柳腰春风过,百鸟随香走”的美人。
      “坐下坐下,都站着作甚,又不是国主上朝,我就来跟你们聊聊闲,斗斗嘴。”
      来人满嘴奇怪的口音,大喇喇出声道。
      “哎……说到出场生死人,开口死生人这门绝技,仙囹大嫂认第二,百年之内没人夺得下魁首。”
      方盏早忘记先前的不快,嘻嘻哈哈不正经道。
      “闭嘴,就你聪明!”
      仙囹坐上讲师座,
      “好了,都坐下说话。”
      除了方盏,其他弟子可不敢这么跟二长老说话。即便是陆离,尚不能像他这样目无尊长,偏偏二长老从不置他的气,闲扯斗嘴都是家常便饭。众人听仙囹发话,才重新坐下。
      “听说你们中有人下山历练了?还被人打得落花流水?”
      去过历儿城的几人沉默不语,其余弟子正在庆幸自己没有下山,不然不就赔了夫人又折兵,半分好处没有还惹了一身伤,仙囹又道:
      “剩下的人该不会以为我要夸你们高瞻远瞩,鉴往知来吧?”
      众人一听这话心想:
      “完了,二长老要发飙了。”
      “见死不救也好妄称仙门子弟,说出去教人笑掉大牙,莫要在外宣称我仙囹乃你门中长老,没得更丢人的!”
      “师父,是我们办事不利,请师父责罚。”
      陆离伤好后虽也是在灵均阁,却一直躲着仙囹,此时见师尊发火,不敢装聋作哑,只好硬着头皮请罪。
      “说到罚,我本是见你们伤势严重,不忍责难,你们倒好,以为躲着就能完事了吗?”
      “弟子不敢,愿自领门规。”
      陆离心想左右还是躲不过一顿打。
      “门规就不必了,那东西最多是皮肉之伤……你若真心知错,便替我试了那活师丸。”
      仙囹听他口吻惶恐,立即换了一副语气,仿佛就在等他这句话。
      “活……活师丸又是什么?”
      陆离心道糟糕,早该想到会这样的。
      “仙囹大嫂,你怎么能看小梨子好欺负就给他设套呢?”
      方盏早知道仙囹才不会把什么门派名声放在心上,事出蹊跷,必有阴谋。
      “都让你闭嘴了,自己一脑门官司没理清,哪来的闲心管别人师徒私事。”
      仙囹心想幸亏自己弟子不是方盏,不然那些个瓶瓶罐罐都让谁试去。方盏想这势头莫不是又要拿自己开刀,立即见好就收:
      “得嘞,小梨子,不是老大不帮你,自求多福吧。”
      “既然师父有令,陆离领罚。”
      陆离觉得不过是试毒,以前也不是没试过,反正师父能解。活师丸,听这名字确实有几分恶心,不过比起什么断肠丹、化灵粉,简直大巫见小巫。不过名字不耐听,倒不像毒性强的东西。
      “乖,这才是为师的好徒儿……活师丸解决了,接下来是什么呢……对了,你们被揍得这么惨,可是修为太低?”
      “这不废话……”
      “二长老所言极是,门中弟子大数都是练气,只有大师兄一人筑基后期,我也不过前几日刚突破练气升入筑基,现在境界不稳,正设法巩固。”
      方于木也是深感自己修为太弱,明明花了很多心思,为何境界还是提升的如此之慢。
      “此事不宜急躁,停芜山地处安平县境内,太过靠近凡尘烟火,灵气本就稀薄,你们掌门又是个半吊子,于修行一门也是半知不解,我们几个长老常年不在山中,对你们疏于引导,这才使得门内弟子修为普遍较低……说到这,你们可是遇着了冉遗的人?”
      仙囹给他们解释一通,算是告知修习一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不错,多亏冉遗弟子相助,我们才能拖到掌门出现。”
      时矜想起那天的场景,就觉得脊背发麻,自己也不清楚是羞愧还是惧怕。
      “果真又在外人面前丢脸了,真是……以后谁要下山,必须先问过我。非得给你们一人一瓶化灵粉才行……”
      仙囹低声嘀咕着。
      众人一听,二长老果然大手笔,化灵粉也能一瓶一瓶的分,心内暗爽,以后出门横着走都没问题了。
      “比起化灵粉,二长老不若教予我等提升境界之法。”
      方于木始终觉得境界上去了才是实在,以毒制敌,算不得真本事。
      “提升境界可没那么简单,除了勤加修炼,其实大部分修士,尤其是高阶修士,修行路上越往后越靠得是那么一点契机。凡事讲机缘,修行一属更是如此,机缘到了,睡一觉也能顿悟升阶,若没有机缘,卡个三五年亦是常有……所以我说急不得。”
      仙囹此人虽时有跳脱,但了解她的人皆知她一介女修,历历名声都非凭空而来,起微弟子们都觉得二长老性格虽阴晴不定,但其实很有一套自己的行世处事之道,她认真的时候,讲的话也是蕴意深刻,值得反复推敲。
      众人坐在台下听她解惑,皆自觉对修行有了更深的理解,想着以后的日子里一定戒骄戒浮,或许机缘就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
      仙囹又东拉西扯一大堆闲话,夹杂着给众人讲解了一些平日要注意的事项,不可急功近利,不可侥幸偷懒等等。停芜是第一次来知交堂受教,此时见仙囹对待弟子疑问时都是有问必答,有惑必解,心内松了一口气:
      “停芜有一事不解,不知入门年岁对修行可有影响?我近日开始练功,才知道原来师兄们竟是如此……”
      “你怎么在这?”
      仙囹像是刚注意到多了一个弟子,打断她的话。
      “回二长老,是……”
      “二长老,是师父说的,停芜姐姐现在是伏师伯弟子了。”
      杜林桃见仙囹面色不善,忙抢着回答。
      “叫姐姐,什么二长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个老婆子……说来,你们掌门还真是缺心眼,什么人都敢往门里带,也不怕人家狼子野心,另有所图,那个伏三白更是一点脑子没有。”
      仙囹前一秒还对着杜林桃灿若星河,下一秒就冷下了脸,话中带刺。
      “二长老……”
      杜林桃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况,此时果真还是一派针锋相对的气氛。众弟子都是一脸纠结,不知道该帮着哪边。
      “二长老对停芜存疑,停芜知道,也理解二长老,只是掌门于我有收留之恩,还请二长老口下留情。”
      停芜早就习惯仙囹对自己的冷嘲热讽,此时只是听不得她诟病掌门。
      “是感恩戴德还是图谋不轨,只有自己心里清楚,毕竟,人心隔肚皮呐……好徒儿,你说是不是?”
      “这……”
      陆离实在接不住话头。
      “停芜身有不适,想回去歇息,望二长老准许……”
      “去吧,你我还是少见为妙,相看两厌,何必呢?”
      仙囹身居上座,一挥袖准了她的请求。停芜给杜林桃一个不必担心的表情,脚步急促出了知交堂。
      “欸……盏啊,你可是要在后院开个莲花池?”
      仙囹也不管气氛如何,心情瞬息间就能起起伏伏,此时又像突然来了兴致,一改先前沉郁。
      “是,也不是,莲花池确实要开,不过现在这事不归我了,归他。”
      方盏朝时矜一抬下巴。
      “这我不管,左右开得大一些,我想把那亭子延到池边,再往里投个小船,可有问题?”
      “没有。”
      时矜十分爽快的听了她指挥。
      “那便好,你们练功吧,我走了……天气怎的这样毒辣,真叫人受不住,早些开出池子,也好莲叶深处偷几分凉。”
      仙囹拿手遮了眼睛,看了看已经升上天空的骄阳,边嘀咕边下了高台,朝灵均阁去了,众人又是一阵恭送。
      仙囹一走,大家便开始就地打坐,顶着烈阳修习起来,杜林桃急匆匆地找停芜去了,方盏正转身准备走,身后传来一句:
      “掌门在偏厅等你。”
      “话多。”
      方于木好心提醒,方盏闻言剜了他一眼,才慢悠悠往偏厅逛去。
      偏厅原是供讲师们休息,或偶有外来的前辈与门中长辈交流之用。此时,掌门正立在厅内,方盏一进门就奔着客座去,半瘫着坐下,一脸不耐。
      “……何时才能长大。”
      掌门叹声,方盏却不管他父望儿成才的心思。
      “你想的话,随时可以。只是那时,你少不得又要一番扼腕。”
      “你想做什么,我极少管束,只当你欲自立天下,不想多方约制,如今却是不知是对是错……”
      掌门转向方盏,
      “你望我如何待你,父子相亲还是师徒相敬?”
      “惶恐,我怎么敢在掌门面前造次。”
      “你怨我,我都明白,只望你不要因为上辈的恩怨束缚了自己……我终会去见她,到那时你若成人,我也好释怀转生。”
      “掌门仙体永生,说得什么晦气话。”
      方盏口吻真挚,表情却是极尽讽刺。
      “唉……召你来是为于木一事……不论真假,我不会追究,修行之人本就脱离俗尘,若能得道,百千岁月也未可知。能得一人傍身,幸事祸事只有自己体味。”
      掌门的声音比方才在授习台上时更轻了,
      “其余不管,平素莫要太过张扬,你该知晓欲行悖常之事,需承永世妄言。”
      “得,也不用浪费口舌,一锤定音,早准备好后话了,还拉我过来做什么?”
      方盏腹诽。
      “还有一事,日后……外派来人,还需给前辈们留些余地,莫教他人觉得我起微无足轻重。”
      掌门像是在请求小小弟子给门派留脸面,不过两方大概早习惯这种相处模式,并不稀奇。
      “胜者为王败者寇,脸面可不是别人给得起的。”
      “此为一解,凡世还有一句俗语:屈心抑志,忍尤攘诟,伶牙俐齿也换不来尊崇。”
      “反正你怎么说都是对的,不如直接立道门训,凡目无尊长者,废尽仙资,永逐师门。”
      “……我说过,你想如何我不会多管,但不许影响起微分毫。”
      方盏觉得自己今天若不答应,掌门就会无限反复“我不管你,你自己要管自己”的思路,只好敷衍:
      “弟子受教,可以走了吗?”
      “自己去戒妄祠领罚。”
      左说右说不过是想揍人,何必浪费口沫,需知体能消耗还要食粮来补,体浊身重不说,农民伯伯种地不辛苦吗?道貌岸然,斯文败类说的就是你们这些人,方盏心里已经将一众“师长前辈”骂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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