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欢》六曲屏山

2、南下（2）

　　老爸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孝子。

　　如果有一天他的父母离去了，江彬这个长孙却不能到场，这会让老爸抓狂。

　　江彬一下子捏住了老爸的七寸，逼得他不得不前来相见。

　　老爸这次动作倒是挺迅速的，半个小时不到就赶到了医院。

　　江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油光满面，头秃了，体型也发福了，一看小日子就滋润的很。

　　只可惜，这是个陷入了低级趣味的恶俗男人，这个男人，不配再成为他和弟弟依靠的大树。

　　江震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的大儿子，那目光，有些闪躲有些焦躁，他催促道：“江彬，你有什么事你赶快说我那头还有事。”

　　江彬没有说话，每次他闻到这个中年男人身上的香水味就觉得恶心。

　　这是他爸？堂堂K大才子？这确定不是哪个暴发户黑心煤老板？这一身的香水味一看就是染的那个垃圾小三身上的。

　　又重又浓，熏得人差点掉眼泪，像是一辈子没见过香水要一次喷个够，怎么不直接喝了呢，喝死拉倒省得祸害其他人。

　　老爸又问了句什么，江彬懒得理他，只是看着走廊的另一头。

　　片刻后，一个穿着黑色西服架着一副眼镜的男人过来了，腋下夹着个文件袋，里面的东西不言而喻。

　　见他来了，江彬终于没忍住，招呼也没打，直接从他西服兜里抢过来一根中华，又摸了摸他的裤兜，掏出zippo啪地把烟点上了。

　　虽然一直警告自己要做个远离烟草的新世纪好男儿，可是江彬实在是忍不住了，闷，憋气，难受，他像是被一个无法挣脱的牢笼困在了里面，压抑得快要窒息了。

　　白色的烟团腾空而起的刹那，江彬感觉自己吸进去的不是烟草，而是一种由外而内的畅快。

　　他盯着白色的烟身看了看，难怪那么多人为了这玩意儿连命都不要了。

　　只不过……

　　想到江灿那无辜的眼神，江彬的心就一阵刺痛。

　　转身将烟掐灭在垃圾桶上面的石子里，回到了手术室门前。

　　“说正事。”他简单介绍了下，“这是我给妈请的离婚律师，叶芒；叶芒，这是我家那个不回家的人。”

　　叶芒客气地冲中年男人点点头没说话。

　　从叶芒的神色可以断定，他已经把江震的底子摸透了。

　　江彬一向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的，简单介绍之后，便叫叶芒打开了协议书。

　　叶芒准备得还算充分，手头有一切关于江氏夫妻二人的资料，包括名下子女，产业，负债状况等等，每一项都有单独的一份文件及备份。

　　江震此时此刻的表情是挺符合他这个名字的，震惊，震撼，震荡。

　　江彬看着这个本该为他和老妈以及弟弟遮风挡雨的男人，觉得可笑极了。

　　震惊吗？那就震惊吧。震撼吗？那就震撼吧。震荡吗？什么时候脑子也一起震掉最好。

　　江震的感受江彬不在乎，他已经想清楚了，与其让老妈继续在这个伤心地自残自伤自我厌弃，不如哄着她把婚离了带着她离开吧。

　　当然，江家现在的一切有老妈莫大的功劳，这财产他不能便宜了小三，自然要请专业的律师来盯着。

　　其实这事从他得知小三再次怀孕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准备了。

　　毕竟是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亲妈，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老妈现在的状况了，就算他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亲妈打算，更何况，他还有个重度自闭症的亲弟弟。

　　未来会有什么新的机缘他不清楚，眼下他能抓住的，也就只有所谓的财产了。

　　至于他的爷爷奶奶，呵，要真是是非分明的长辈，也就不会说出那种让小三生一个的话了。

　　江彬甚至觉得，只要老妈肯签了这协议，他能立刻插上翅膀带着他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至于他自己，除了老妈和二弟真没啥可牵挂的，再者要牵挂也是学校里那帮孙子牵挂他，他这些年已经被家里的狗血锻炼得百毒不侵，不是个合金钻头还真钻不开他这颗秤砣一样硬的心了。

　　对面的江震从震惊震撼震荡中清醒了过来，接过叶芒手中的文件看了看。

　　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好小子，不是简单的索要抚养费，居然还让律师做了他婚内出轨的证据，并狮子大开口要了三分之二的财产。

　　这怎么行呢？那头还有小娇妻要养活，还有小娇妻肚子里的宝宝。

　　这一定是个非常棒的宝宝，小娇妻吃的喝的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宝宝当然也会是最好的。

　　一定不要像老二，痴痴傻傻的丢死人了。

　　也不要像老大，成天装得只知道学习，背地里却捅了亲爸这么一刀，稳准狠，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太可怕了。

　　江震抹了把冷汗，他小看他这个长子了，以为他跟他妈一样好骗，没想到背地里整了这么一出，杀他个措手不及。

　　想了想，江震取出手机给他的私人律师打了个电话。

　　江彬盯着他那亡羊补牢的蠢样，冷笑。

　　江震又把材料反复看了几遍，这才抬头回应江彬的目光：“江彬，你不要太贪心，我还有你阿姨和三弟要照顾，公司还要经营下去，你一下帮你妈要走这么多，不免有点太不给别人留后路了吧？”

　　“哦？我不给你留后路？那你给我妈留后路了吗？”江彬瞪着江震，像是瞪着杀母仇人。

　　见江震不吭声，他继续说道：“你创业时家里资产为负数的时候，是谁一下班就去做兼职，是谁风里来雨里去给你一日三餐送你的小破写字楼里去？是谁抗下了家里的一切只为了你没有后顾之忧？”

　　江震被江彬咄咄逼人的话弄得有些狼狈，他不断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白衬衫也汗湿了一大片。

　　这样子不像个公司老总，倒像个工地搬砖的犯错了，在听包工头训斥。

　　江彬见江震哑口无言，冷哼一声把材料从江震怀里拽了出来：“你他妈现在知道要后路了？那我妈后路在哪啊？啊？你把我妈当什么了？就算是他妈一头拉磨盘的笨驴，也不是这么个卸磨杀驴的法吧！你要是觉得我贪心，那你算算，三个儿子一人一份，我妈这头是不是该三分之二？”

　　江震为难地看着手机，那头的律师还没答复，他心里烦躁得不行。

　　江彬继续马足火力嘲讽道：“你这什么表情？我和江灿难不成不是你的种了？你说你一视同仁的呢？你说的话难道是放的屁吗？啊？”

　　江震尴尬地看了看旁边的叶芒，又掏出手机不安地看了看，那边还是没消息。

　　不管怎么说，不能应下这个要求，一半，顶多一半，再多他真的吃不消，他这边开销可大着呢啊。

　　江彬瞧着江震这油盐不进的样子，下了杀手锏：“也成，据我所知，你的公司要上市了吧？你要是做不到，那咱们就法庭上见，到时候我可不是要这个数了，这些年你怎么伤害我妈的我可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这些账，咱们有一笔算一笔！到时候你有个重度抑郁症的老婆，有个重度自闭症的小儿子，你看你这婚离不离得成？不但离不成，还得被千夫所指，你这个为了根J8DIAO抛妻弃子的人渣！我他妈就是豁出去拼着拉你公司下水也不会让你和那个贱人逍遥快活！”

　　江震被江彬这一通吼，吼得差点一口气背过去，他看着这个平日里跟二儿子一样不说话不爱笑的大儿子，忽然有点害怕。

　　也有点反感。不，不是有点，是非常反感。

　　他这一套步步试探步步紧逼，也不知是跟谁学的，还真是一套一套的挺像那么回事，弄得他现在进退两难。

　　深吸一口气，他又把材料拿过来看了看，想找找什么漏洞，结果他很快失望了，这个叶芒看来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连他隐匿在郊区的私宅都调查出来了，看来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他不由得又擦了把冷汗：“江彬，你妈跟着我是吃了不少苦，可那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这么些年来，她不愿意离，不肯让倩倩进门，我都让着她，还想我怎么样呢？我不要面子的？谁愿意天天对着一个寻死觅活的疯女人，要怪也是怪她自己小心眼。”

　　“你说什么？”江彬猛地上前，一把揪住江震的领子，把他狠狠地搡在了墙壁上。

　　他已经不能用无耻来形容这个男人了，这他妈就算是个畜生都比这男人有良心，江彬浑身上下犹如被狂风侵占，哪儿哪儿都是气旋，他气得红了眼：“你他妈再说一遍！”

　　江震看着他这个一米八大高儿的大儿子，愣是没敢再说什么，只求助一般看了看旁边的叶芒，叶芒却已经转过身去在看灭火器的说明。

　　江震是个老狐狸，见情况不对也就不吭气儿了。

　　等五分钟后江彬终于松开了他，他才理了理衣服，拍了拍心口：“我不跟你胡搅蛮缠，我会让我的律师找你的。”

　　“还有你——”说着江震回头戳了戳叶芒的胳膊，“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要助纣为虐，年轻人，你的路还长，可要慎重啊。”

　　“江先生是在恐吓我吗？”叶芒微笑着问道。

　　江震又看了他一眼，撇撇嘴：“我只是提醒你，有些人不能帮，帮了会砸了自己的饭碗。”

　　“我知道您认识我们所长，您不用恐吓我。”叶芒继续笑，笑得一片天真纯善，像是在感叹天气真好一样随便，轻描淡写补充道，“您就是天天恐吓也没用的，我们所长不敢把我怎么样。”

　　江震一愣，好小子，有背景？低头给那边律师打了几个字——那个叶忙是谁？

　　芒字还打错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江彬终于亲眼见证了人渣的更深一层的真面目。

　　等江震走了，江彬忙问道：“怎么样，刚都录下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