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欢》六曲屏山

1、南下（1）

　　这是老妈今年以来第三次割腕自杀了。

　　要不是发现得早，江彬现在就不是守在手术室外，而是蹲在太平间了。

　　这一年来断断续续的来了几次医院，他们这一家已经是急救室的常客，每次那几个医生见到他们就会条件反射一般的叹口气。

　　也不知道是在叹息老妈怎么这么想不开，还是在叹息今天又要加班手术了。

　　江彬对老妈自杀的事已经从几年前的惊慌失措变成了现如今的冷静克制，然而此时，他还是无法排解铺天盖地的痛苦，一个人抱着头蹲在了手术室外。

　　他知道老妈这个人已经彻底垮掉了，她如同一个失去水源被暴晒之后的沙堡，从内而外，干涸一片，只剩下坍塌。

　　他很清楚老妈是个为了爱情而活着的可怜女人。

　　丈夫一穷二白时她相信了爱情，丈夫飞黄腾达时她依然如初。

　　然而老妈绝对没有想到，男人有钱了就换老婆的这个魔咒居然成真了。

　　江彬从小见证了父母白手起家的艰难，也见证了所谓琴瑟和鸣的完美爱情，可是现如今，一切都毁了，全部都毁了。

　　这叫江彬绝望，他被命运的手扼住了咽喉，他好想喘息一下，眼泪已经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噩梦是从小学六年级那个暑假开始的，他不知道那一晚他是怎么合眼的。

　　那天下午天气不错，七个月身孕的老妈陪在书房看他写了会作业，随后想起了什么，抓起钱包就去了孕婴超市。

　　结果她前脚刚走，意气风发的亲爸后脚就带了另一个怀孕的女人进了家门。

　　以至于原本打算做完作业去帮老妈提东西的江彬彻底懵逼在了客厅。

　　他清晰地记得当时他的手中端着一杯鲜榨的西瓜汁，那一刻，西瓜汁仿佛感知到了他的心情，生无可恋地从他手中挣脱，与大理石的地面亲密接触后，嘭的一下碎了。

　　一地残渣，犹如这个完美家庭在江彬心中的破灭。

　　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身体颤抖的声音，过了许久，久到那个女人骄傲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了客厅沙发上冲他勾了勾手指，他才缓过劲来。

　　女人坐着的是他老妈顶着大腹便便的身子刚刚挑选回来的田园布艺沙发，只为了给即将出生的弟弟一个舒服的环境，沙发下铺着柔软的手工地毯，地毯上花团锦簇，四个大字像是在嘲讽此时的这个家——幸福美满。

　　呵，真的是非常幸福美满呢。

　　江彬看着那女人挑衅的目光，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在老爸开口让他叫阿姨的瞬间冲了过去，一把拽起这个腆着肚子的女人，狠狠地将她推向了玄关处。

　　他要赶走这个可怕的女人，他要赶走一切会伤害到老妈的人和事！要赶在老妈回来之前就赶走，不留痕迹！

　　嘭——

　　女人脚底的高跟鞋不合时宜地扭了一下，女人那骄傲隆起的肚子转眼间就撞在了玄关处的墙角。

　　女人倒下了。

　　血，满地的血。

　　紧随其后的是女人的哀嚎与老爸的谩骂。

　　江彬傻傻地站在沙发前，抖如筛糠。

　　这个家完了，完了。

　　江彬的理智回到这副躯壳里的时候，那个女人的孩子已经不保了。

　　救护车呼啸而去，带着老爸恨毒了他的目光，让他不寒而栗。

　　照后来事态的发展推测，小三原本是计划被江彬亲妈推倒流产的，这样可以造成“正室妒忌小三一怒之下残骸其腹中之子”的狗血剧情，结果却阴差阳错，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了结了私生子的性命。

　　那一日父亲没有再回来，客厅一地的血，他不敢让外面购物的老妈看见，他疯了似地趴在地上，一桶水一桶水地擦着地砖。

　　可是他最终还是没能将这劫难阻挡在外，就在他对着最后一大块血迹俯下身去时，客厅门响了。

　　钥匙扭转的声音如同给他上了死亡倒计时，他疯狂地擦拭着地上的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了，他想要换一桶水，桶里早已赤红一片。

　　他甚至来不及站起来，就看到他亲妈左手一个安全座椅右手一个摇篮地进了家门。

　　四目相对，老妈温柔的目光像是给他下了死刑判决书，江彬的脑子瞬间空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地上的血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满手的鲜血，他不知道不知道。

　　后来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原本对出轨遮遮掩掩只是带着小三上门试试老妈反应的老爸，在气头上跟老妈决裂了。

　　那一日他带着刚刚流产的小三登堂入室，当着江彬和老妈的面提出了离婚。

　　老妈大受刺激，提前临盆。

　　原本好好的胎位在剧烈的情绪起伏之下急剧扭转，导致产程不断拉长再拉长，折腾了整整三十个小时之后，产妇忽然大出血，最终只得强行一剖了事。

　　还好现代医学发达，老妈虽然身体大受损伤，人却还是从鬼门关被拽回来了。

　　也许是围产期跟着母体一同受了刺激，江彬的这个弟弟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与众不同的命运——江灿，一个重度自闭症患者，江彬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就这么来到了人世间。

　　随着弟弟的到来，家中并没有多了一个人，虽然老妈不同意离婚，老爸还是决绝地搬了出去，不出半年又跟小三怀了个孩子。

　　这时候的江彬已经从天真乐观的纯真少年蜕变成了对婚姻极度不信任，性格冷漠孤僻的冰山。

　　已经初一的他找来几个死党，精心密谋之后潜入小三的小区外蹲守，趁着老爸不在的某天晚上，从这小三身后狠狠一推，让她再度失去了一个孩子。

　　虽然这事江彬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奈何抵不过监控的强大杀伤力，第二天他就被警察带过去了。

　　后来因为他不满14周岁，又有老妈以自杀作威胁发动了爷爷奶奶团的助阵，逼着老爸亲自把他保了出来。

　　即便现如今他的这段历史已经被警局封存不再让它浮出水面，但是在他心中，他始终是杀害了两个小孩的凶手。

　　但是他不后悔。

　　他在等待老妈出手术室的这段时间里，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却独独没有后悔。

　　他真恨自己，恨自己没有趁着未满十四岁的时候直接一刀结果了那个小三。

　　现在，时隔数年，小三的身子调养好了，终于梅开三度，又怀上了。

　　苦苦守在正牌老婆位子上这么多年，老妈的心理已经彻底崩溃了。

　　在得到小三怀孕消息的这几个月来，老妈已经自杀了一次又一次。

　　然而这一次，爷爷奶奶团已经不复当年的威力，老人家不知是被岁月蒙蔽了双眼还是怎么，竟然说出了“反正江灿也是个傻子，你爸再给你生个弟弟也好帮你打理这份家业”的话来。

　　江彬知道，这次，这事，是他娘的板上钉钉改变不了了。

　　如今他却不能再出手了，因为一旦他进局子了，他这自暴自弃的老妈就彻底没人管了。

　　而他那个重度自闭症的弟弟，也将彻底陷落到泥土里。

　　不能冲动，冷静，理智；不能冲动，冷静，理智；不能冲动，冷静，理智！

　　重要的事情提醒了自己三遍之后，江彬终于站了起来。

　　他拿出了手机：“喂，妈又自杀了。麻烦你过来一下，我跟你商量个事情。”

　　那头不耐烦了说了句什么。

　　江彬顿时捏紧了左手，指关节咔咔作响，他已经失去了耐心，吼道：“我他妈让你过来就过来，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儿子你他妈现在就给我过来！否则别说你，哪怕是爷爷奶奶以后死了我都不会去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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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大纲2W+，剧情有保证的一本文，准备了挺久终于开了。
比起隔壁脑子一热异想天开的跟风文，这本是现实向的有切身体验的文，会努力做到稳定更新，不神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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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暂定凌晨两点，主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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