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骨》司徒九流

14、奈何（十四）

　　两人正密谋，张唐煊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鬼鬼祟祟凑一起耍什么阴谋诡计呢？”
　　“啊……没什么，我们只是在讨论你今天内裤的颜色。”吴渊一脸严肃地说：“我猜紫色。”
　　张唐煊嗤笑，“这么骚气的颜色只有你会穿。”
　　张妈妈说：“我猜黑色！”
　　“黑色显瘦，”张唐煊失望地摇摇头，“啧啧啧，是白色。”
　　“行啦，白色就白色，”张妈妈冲吴渊使了个眼色，心急火燎地推着张唐煊往屋里走，“赶紧吃饭去，你爸爸快饿晕啦。”
　　张唐煊一边被硬推着往前走，一边幽幽地说：“他是胰岛素打多了吧。”
　　推门而入，走过玄关，大圆桌上果然已经摆满了各色精致的菜肴，吴渊和张唐煊的目光却一丝一毫都没有分给这些香气扑鼻的美食，两人都定定地看向坐在张爸爸身边的那个女孩子，神色各异。
　　张爹也已经是奔六的人了，看起来却好像三十多岁的人那样，他穿得很年轻，总是笑呵呵的，连眼角的细纹都似乎生出了岁月独特的魅力。他也是先向吴渊打招呼，“小渊，你来了？”
　　吴渊点头微笑，“叔叔好久不见了，气色总是这么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张爹的目光落在面色不善的张唐煊身上，“你跟个猪八戒似的杵在那儿干嘛呢？”他往旁边挪了一个座位，拍了拍自己原先坐的那个位置，“来，上这儿来坐。”
　　张唐煊脸色变了三变，扭头就走，“我忽然想起公司里还有点事儿。”
　　张爹幽幽地说：“我赋闲这么久都不知道原来公司忙成这样，教我儿子陪我吃顿饭的功夫也没有，那这样吧，我做主，再给公司请一个总裁来，让你好好清闲清闲。”
　　张唐煊又掉头走了回来，一屁股坐在自家老爹给他空出的位置上，翘起二郎腿，一本正经地说：“不用了老爸，我年轻，还扛得住，再请一个CEO支出太高，还是留着这钱多让我陪您吃几顿饭比较好。”
　　张爹满意地点了点头。张妈妈趁机凑上来，说：“几位年轻人，互相介绍介绍？”张唐煊假装高冷，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一言不发，那个女孩子也有些腼腆，张妈妈暗中撞了下吴渊，吴渊只好干笑着结结巴巴地说：“你好，我叫吴渊，这位是我的师哥，张唐煊，是张氏集团现任总裁，他的爱好是旅游、骑马、射击、撸猫、泡夜……啊不是与社会各层人士进行亲密而生动的交流。我想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张唐煊的腿悄悄从桌底下伸过去，狠狠地把吴渊踹了一脚。吴渊疼得呲牙咧嘴，也毫不腿软地回踹。两人的腿正自以为悄无声息地你来我往，张爹办起来呢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两条腿“嗖”地缩了回去，安静如鸡。
　　“你叫吴渊？你的名字我怎么这么耳熟呢？”一直乖巧坐着的女孩子突然笑盈盈地开口，说：“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我叫金铭。”
　　吴渊心里暗想我们早上才见过呢虽然我见的那个不是你，扭头一看，张爹和张妈都愣住了，而张唐煊的眼中爆发出精光，嘴里原本懒洋洋叼着的一双筷子“当啷”一声摔回桌面上，他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一把扯过吴渊，拍着他的胸脯说：“缘之一字真是妙不可言！缘分呐，这就是缘分！妹子，我看你相貌就知道你是个温柔敦厚的好姑娘，和我师弟这种老实巴交的直男最合适，他肚子里没什么花花肠子，认定一个人就是一辈子，我看今儿个择日不如撞日，你们俩就好好聊聊，互相了解一下对方，首先从加微信开始。”他熟门熟路地从吴渊的口袋里摸出他的手机，按一下自己的指纹，成功解锁，然后点进微信的界面。
　　他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等到吴渊反应过来试图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一路上孟恬羽又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他还没来得及删除，此刻他与孟恬羽的对话框，就被顶到了微信聊天界面的最顶端。
　　而张唐煊怔愣地看着他的手机屏幕。
　　巨大的心虚与恐慌从天而降，吴渊此刻无比痛恨自己喜欢给外人备注全名的习惯，又懊悔当初怎么就同意张唐煊留了指纹在自己手机里，但为时已晚，他只能哆哆嗦嗦地伸手去碰张唐煊的肩膀，“煊哥儿……”
　　张唐煊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反手把手机砸到他身上。
　　金铭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张妈妈也察觉他俩之间有所不对，连忙走过来，一手按住一个的肩膀，柔声问：“怎么啦，两位小朋友？要好好交往不要闹别扭呀。”
　　张唐煊冷笑一声，“我哪儿敢跟吴大圣人闹别扭？”说完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张爹喝道：“张唐煊，站住！”
　　张唐煊的脚步停顿，却并不回头，说：“老爸老妈，你们真要为我安排相亲，我不反对，但至少通知我一声，不然对我、对相亲对象，都很不尊重，好吗？”说完，大步离去。
　　“阿煊！”张妈妈追了几步，见他去意已决，只好悻悻地回来。张爹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慰她说：“算了，今天的事，说到底是我们做得不对。”看向神情复杂的吴渊和一脸懵逼的金铭，歉疚地说：“招待不周，让你们见笑了。”
　　“没事的，张叔叔，”金铭回过神来，温柔地笑笑，劝解道：“其实张唐煊他说得很对，缘之一字妙不可言，必然也是不能强求的。能和叔叔阿姨吃一顿饭，金铭已经很开心了。”
　　多好的姑娘啊！张妈妈怜惜地拍拍她的手，又看向坐在一旁神情落寞的吴渊，眼珠子转了转，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小渊。”
　　吴渊恍然回神，“啊？怎么啦阿姨？”
　　张妈妈暗中朝金铭努努嘴，她把吴渊当自家人看待，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么好的姑娘张唐煊不稀罕，是他不识好歹，说不定反倒和吴渊更合适。吴渊会意，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也不好当面拂张妈妈的意，只好认真地说：“说起来，你应该是听说过我的，金小姐。”
　　金铭眼前一亮，“真的吗？我怎么不太记得了。”
　　吴渊说：“当初你哥养古曼童的事，就是你爸爸叫了我去帮着解决的，他们后来应该有跟你讲过这件事。”
　　“哎呀，原来你就是我爸爸说的很厉害的那个吴天师！”金铭惊讶地说：“我还以为是个白胡子老头儿呢。”
　　“我们小渊可是青年才俊哟！当初读高中的时候就有个特别漂亮的校花喜欢他，他都没搭理人家！”张妈妈拍着吴渊的肩膀可劲儿吹，“看来阿煊说的对，是你们两个有缘，这顿饭也算阿姨没白请你们。”
　　吴渊干笑两声，也不好去纠正说“阿姨是我单恋那个校花而且还被人家劈腿甩了更可怕的是现在重逢了还有点开心因此惹得师哥生气了我真没出息”。他说：“你最近是不是因为一块佛牌而深受困扰？”
　　金铭眼中原本略带点好感的目光顿时升华，仿佛看着一尊仙气腾腾的大仙那般崇敬地看着吴渊，目瞪口呆了半晌，激动地说：“半仙，你怎么知道的？！我买了那块佛牌以后，有一段时间是运气不错，可过了那段时间就开始接连倒霉，我把它丢了还能自己回来！今天更神奇，我一觉睡醒，那块佛牌它居然自己不见了！大仙，你说，它到底是个什么祸害呀？还会不会回来缠着我呀？”
　　剧情一下子从家庭伦理剧变成了灵异悬疑剧，张爹和张妈妈都被这神奇的转折惊得目瞪口呆。
　　吴渊说：“你别担心，它不会回来了，也不会再对你产生什么影响了。”说完，他急匆匆地起身，朝张爹和张妈妈欠了欠身，“叔，姨，我去找一下煊哥儿。”
　　“半仙！半仙！”金铭连喊了几声，他头也不回，冲出了别墅门，朝后院跑去。
　　张唐煊果然在那里。
　　他坐在一架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今夜无月，后院里的灯不知道被谁关了，他穿着黑色的风衣黑色的西装裤，像是忍者静默地藏匿在阴暗里，如果不是一头白毛出卖了他，可能真的没有人能注意到，那样耀眼的张大少爷，此刻孤独地藏在一个角落里。
　　他们每次吵完架，张唐煊都会跑到这里来荡秋千，等着吴渊来哄。
　　吴渊站在远处的紫藤花架下，只能隐隐地看见他修长的身体的轮廓，在浓重夜色中，他的轮廓似乎发着黯淡的光。
　　上一次他们吵架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成年以后当然就很少吵了，吴渊仔细地想了想，上一次发生剧烈的争执，好像是在六年前，也是为了和现在同一个人。
　　他究竟是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早已成为过去式的人，而和自己最亲密的伙伴，一而再地闹得不愉快？
　　吴渊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他走到张唐煊身侧，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煊哥儿。”
　　张唐煊“哼”了一声，撇过头不看他。
　　“是我不对，煊哥儿，我今天意外遇见了她，她跟我打招呼，然后寒暄了几句，就加了我微信，我们聊了几句有的没的，仅此而已。”吴渊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当着张唐煊的面把孟恬羽拉进了黑名单，“你要是不喜欢，我把她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