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胎十年》曹语恬

2、01

　　九月的周末。

　　天气闷热，夕芸在踏上大巴车的那一刻得到了解脱。

　　她正在赶回学校的路上，这将是她在外读书的第二个年头。学校所在的城市距离家乡不到一百公里，车程一个多小时。在她睡得不够时，会在心里抱怨有些短暂的车程。

　　从校门口到宿舍楼的路很远，她拖着行李箱，眼睛眯着，看那被太阳晒得亮白弯曲的地面。

　　她不喜欢住宿生活。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走读，回家有香软的床铺，出门有地铁，外卖都是连锁餐厅。而不像这里，宿舍楼如一栋规划成四方形的蜂巢，每个人的生存空间都那么狭小。头顶的灯光被杂物层层过滤，遇上南方的潮湿，各种味道都混杂在一起。能得以独处的空间，仅有桌前那盏台灯照出来的光圈。

　　夕芸暴躁的个性，她自认为是不适合群居生活的。更何况，当初入学，宿友都是学校安排的，是别人强加给她的人际关系。从入学前，她就不打算对她们抱有太大的期待。处了一年，果不其然，有她不喜欢的。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她没有太在意这些。

　　放养式的大学生活，她不期待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令她惊喜的地方，失望之处却大有所在。最令她失望的是，她失去了继续生活的目标。高三真是快乐，她脑海里时不时盘旋着那段痛并快乐的日子。

　　想着想着，到宿舍门口了。她掏出钥匙，刚插进去，门就被宿友打开了。

　　“你回来啦！”千君在她们宿舍长得最标致，笑起来一口齐整的糯米白牙，就在去年，她还戴着牙套。

　　“回来啦！”夕芸笑，把行李箱推入宿舍。看着脏兮兮的地面，她露出嫌弃恶心的表情，哎，又要搞卫生了。

　　其他两个宿友也陆续回来了。四人修整一番后，宿舍又变回了堆满杂物稍显拥挤，但因有粉嫩颜色的点缀而显得温馨的模样。但夕芸知道，这种温馨是假的，连平日里相互的嘘寒问暖里也参了不少虚情假意。夕芸喜欢远离争吵，喜欢一人独处，讨厌加入到任何一方的阵营。而当她置身某个沉默的战场里，有时不得不做出选择，这让她感到难受恶心，而表明自己的立场，或许又会引燃某条导火线。

　　床上的四人都喜欢在睡前玩手机，夕芸对阿肉谈起她和千君的某些事，“你不觉得这样很累吗？”

　　思柔回了句：“累啊。”

　　思柔是这个宿舍和她最要好的，她们俩公认是这栋宿舍楼最响亮的两只喇叭。思柔身高168cm，夕芸觉得，如果她能瘦下来，一定是个比千君还漂亮的大美女。

　　当夕芸吐槽千君时，思柔会附和几声，但不会跟着说千君的坏话。明明她也觉得千君很奇葩，但她总能稳住自我，说：“千君和我是同乡，又帮了我很多。”夕芸有些失望，一方面又佩服她。

　　把自己的想法装入别人的脑袋是天底下最困难的事——夕芸在遇见难以理解的事时，会默念这一句来宽慰自己。

　　她为了让自己年轻浮躁又幼稚的心平复下来，会想万种办法。在她印象里，人类的五官因愤怒而扭曲的模样，是最丑的。她时刻提醒自己，如果不愿意微笑，那就面无表情，如果火气攻心，就闭紧嘴巴。

　　“我睡了。”

　　“睡吧。”

　　夕芸关上手机。明天就是开学的第一天。

　　夜里才抵达的学生推着行李箱从走廊缓缓走过，那轮子滚动，鞋底摩擦的声音特别刺耳。她在狭小的蚊帐里，像躺在一块空心豆腐里。风扇吹着气，空气在她周围流转，她在模糊的黑暗中看着这四四方方的一角。

　　毫无缘由地，她突感孤独。这种孤独时常笼罩着她，陪伴她度过无数孤独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