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胎十年》曹语恬

1、序

　　夕芸不太记得儿时的事，觉得这些记忆的碎片仅有黑白两色，她的脑袋像零钱罐一般，零零碎碎地装着些快乐或难过的事情。

　　她没去过多少地方，从小在一座省会城市长大。她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便是夜里乘着一辆能打开车窗的公交车，跪坐在窗边的位子上，跟着车子在跨江大桥上飞驰而过，暖和的风携着大江的味道扑在她脸上。这座城市被一道宽宽的江水划成两半，两岸霓虹如星光照耀，车灯或白或红地融在夜色里，把昏暗的天空亮了起来。

　　妈妈的娘家在江的北边，母亲嫁出来后住在江的南边。夜里，母女俩一如既往地坐那辆公交车从江北回家，下车后，拐进那条通往家里的小巷子。

　　妈妈问，“夕芸，你现在几岁呀？”

　　她用手比，笑道：“四岁。”

　　“你五岁了，都二千年了。”

　　夕芸抬着头，望着妈妈的余光能瞟到天空被建筑夹得狭长，和脚下的路同宽，还缀有星星稀疏。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世界是一抹模糊的绚烂。

　　五岁又怎么样呢？她不知原来新的世纪已开始好几个月了。对于全人类来说，是一件大事，只是喜悦被所有人分享，到她这里来，早已不剩半点，也或许，是她没有伸手握住。

　　儿时的事，明媚而轻快，快乐便是快乐，难过便是难过。

　　简单而铭心。

　　而后。

　　若说恐怖有它本来的面目，那么毫无疑问，夕芸曾在十岁的那个夜晚窥探过。

　　置身重大转折的人们，往往不知命运是如何无声无息地改变人生轨迹，也不知面对自己的人生，其实自己也毫无办法。但夕芸是知道的，那个夜晚一直在她的眼里有另一番浓墨重彩的模样，她用了整整十年来斟酌它出现在她人生中的意义。

　　长大成人的夕芸想，从那以后，她是活着，同时也正在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