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花时犹记

1、末日

　　2015年12月21日，原本整个世界都应该止步于此的时刻，再次沦为笑料。可对于李招娣来说，这短暂的一生，大概真的是要走到尽头了。

　　招娣，顾名思义，父母愚蠢地期望着自己可以为家里再招来一个男丁，毕竟，女儿是替别人家养的。小的时候，招娣无数次地听过这样一句话：女孩子读书能有什么用！是啊，读书能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一样吃吃喝喝，荒唐度日。

　　胃镜室门口，招娣惊慌地看着眼前的三个大字，仿佛它们下一秒就会化成勾魂的厉鬼。
　　“药拿来了吗？”
　　“嗯。”
　　“喝下去吧，不要一下子喝光，在喉咙里润一润。”
　　招娣喝完药，手足无措地站在房间的一角。
　　“垃圾桶在你后面。”
　　招娣转过身，稳稳地将药瓶扔到垃圾桶里。
　　“躺到这里来，朝外面侧躺。”
　　招娣犹豫着，还是脱掉了鞋。
　　“不用脱鞋。”
　　招娣慌忙又穿上了，躺到床上。
　　“放松。待会儿会有点儿难受，忍一忍，马上就好。”
　　招娣突然觉得有些心慌，不觉缩紧了身子。
　　“放松点儿，有事就眨眨眼，放心，很快就好。”
　　招娣闭上眼睛，咬紧嘴中的圆环。
　　“放松，不要咬坏了。”
　　招娣深吸一口气，一根细长的管子探了进来，强烈的异物感引得她一阵干呕。
　　“忍住，深呼吸。”
　　招娣感觉到眼角有些温润，赶紧憋住了，终于没空再想别的。
　　“好，已经进去了，马上就好。”
　　明明就在耳边，医生的声音却变得无比遥远。

　　“好，起来吧，慢一点。”医生将卫生纸塞到招娣手里，“吐到垃圾桶里去。”
　　招娣已经饿得发晕，喉咙里的异物感又十分明显，于是趴到垃圾桶旁，狠狠地吐了起来。
　　“不要吐得太厉害，喉咙里有东西只是你的错觉而已，没有出血的话，4个小时以后就可以吃东西了。”
　　护士在两个小瓶子上划了几笔，递到招娣手中。
　　“这个送到7楼的病理科，顺便问问他们什么时候能拿到结果。”医生说着，递过来一张A4纸。

　　“……还这么年轻。”
　　“是啊，希望没什么大事。”
　　“哎，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医生！”招娣敲了敲门。
　　“怎么了？”医生有些诧异地看着招娣。
　　“那个已经送上去了，说是下个星期一才能拿到结果。”招娣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哦，那你拿到之后再过来一趟。”医生推了推眼镜。
　　“好，医生再见。”招娣退到走廊上，轻轻关上门。

　　“你可算来了，我撤啦！”洪杰提起包，一溜烟地出了公司的大门。
　　招娣坐到电脑前，打开一个网页，又关上，反反复复，门上的挂钟就在这反复中走到了4点整。招娣站起身来，又坐了下去，来来回回。
　　屋内的老板终于看不下去了，“有什么事吗？”
　　“老板，我想……请几天假。”招娣迟疑着，还是说出了口。
　　“请假？”老板惊讶地看着招娣。
　　虽然招娣来公司上班才不到1年，但她却是大家公认的劳模，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作为公司的前台，显得尤为敬业。为了别人看不上眼的全勤奖，这个城市的清晨和夜晚，已经无比清晰地刻印在招娣的脑海里。
　　招娣站在办公室门口，深深地鞠了一躬。没想到，居然能如此顺利，难道经理早就想把自己换掉了？
　　放在平时，招娣肯定已经止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了，可现在，她只想回到自己的小窝里，好好地睡上一觉。

　　破旧的房间里，招娣靠着床坐到地板上，抱紧了膝盖，任由疲倦感将自己吞没，渐渐清晰的呼吸声，在明灭的灯光里肆意冲撞。招娣松开手，挡到眼前，想要遮住诱人的虚幻，却还是睁大了双眼，从指缝里，窥探着这个厌弃不已的世界。
　　洗完澡，楼上的夫妻还在吵着，招娣缩进棉被里，看着明亮却又黯淡的星空，努力地想要记起，回家的大巴到底有哪几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