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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你可听过流的故事?”

      择彧摇了摇头。

      司命将最后一口食物塞进嘴里,接着用袖头拭去嘴角的血渍,然后转身撩开面前的黑色纱帘,她的一切动作都是慢悠悠的。她侧躺在床上,用右臂支着头。墨蓝色的衣摆因为过长所以拖在了地上。

      “女娲当年用普通的泥和水创造了普通人,随后又用采取天地日月精华的泥和水创造了流,所以流和那些普通的人是不同的。她明明有着很强的力量创造更为美好的东西,但她却拒绝为大地增添生机,更是将其他人创造的生机给毁了。女娲几次试图制止她,但流生性顽劣又狡猾,女娲完全奈何不住她。女娲便开始坐在河边思考着要怎样才能让流屈服,肯为大地作出贡献,她随着天由亮变暗再由暗变亮才想出了法子。”

      她抬起左手指向择彧手里的陶埙:“因为流和埙是用相同材料作出来的,所以会相互起反应。当流再想去惹是生非的时候,女娲一吹陶埙,流便一屁股坐在地上,任凭她怎么挣扎都起不了身,不仅如此、”

      “喵呜——!”

      屋外传来的猫叫使要继续叙述的司命合上了嘴,她垂着眼帘勾弄着披在肩头的发丝,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女娲不可能为了看管流而不为大地做贡献,更不能让流一事无成,她坐在地上吹着埙时心里想着天上该有能飞的生物,这时,流便走到河边拿起泥跟着女娲所想捏出了一只带着双翼的生物,然后朝地上一抛,它便挥动双翼朝天上飞去。”

      “埙声控制了流?”

      “难道不是女娲控制了她?”

      “咦?”

      “埙声说到底只不过是个送信的,女娲将自己所想通过埙声传达给了流,她收到必然会拆开,不管送信的在与否,她都会根据信上所写有所行动,直到这封信被风吹走。”

      说实话,择彧并没太听懂司命最后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装模作样的点了头。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找了这么久,总会找到的...”

      “因为是你找到的,所以你要保护好他,他很重要。”司命顿了一下:“也很脆弱。”

      择彧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把举在夕阳下的陶埙收回怀中,长舒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

      刚才去了司命的屋子打算将陶埙归还于她,但司命称作为找到泥人的奖赏所以将此物赠于自己,顺便听了未曾听说过的传闻。

      闭上眼就会看见立笙,立笙喜欢坐在长亭上欣赏池里游来游去的鱼,自己从背后叫住他,他总是笑着转过头,他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两颗小小的梨涡浮在嘴角两侧。他将食指放在嘴上以示要安静,血红的眼里尽是温柔。

      “哈啊——!”

      择彧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从藤椅上坐了起来,他抬手想捏捏太阳穴,发现原本光滑的额头已经冒出了汗珠。大概是因为在牢里所见的缘故,所以才会将它和立笙弄混淆,因为立笙不可能有那般姿态的。他眼神有些迷离的看着将要落下去夕阳,想着是时候准备晚饭了。

      择彧起身绕过藤椅,发现了站在对面门前的梦绣,她虽然是在看向这边但向她招手却没有反应,大概又是在出神儿了。

      他慢悠悠的走着,走到拱门前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儿便停下了脚步,他稍微转过头看着那个屋子,正好看见梦绣有了些动静,应该是有人弄了她。

      梦绣是被念歌拿木梳在眼前晃了好几下才回过神儿,她转过头想问道怎么了,但话还没出口就改道:“不错嘛,很适合你。”

      “多谢。”

      因为褪下了帷帽,立笙觉得眼前的姑娘和蕴安年纪相仿,她的长相很甜属于小家碧玉型的,若不是因为声音,很难想到她是那个在道观里和自己师妹打的热火朝天的黑衣人。

      梦绣捏着下颚打量着立笙的新装扮,前面打量完就绕到立笙的身后,发现他的头发里有根绿色的细绳便揪了出来,用戏弄的语气说道:“好可爱啊!”

      立笙向来认为这种词是用在女子身上的,用在男子身上实属不妥,便有些害羞的将头发从他梦绣手中抽了回来。

      发现窗外的天泛黄,便走到门前,发现现在已是傍晚。眼前的环境和之前所处简直天差地别,立笙所处的位置正好能看见由夕阳带出来的彩霞,因为很美,所以猜测眼前柳树下的藤椅之所以这么放大概也是为了欣赏这般景象。

      自己当时的确身处牢中,至于现在为何这般姿态,不管立笙怎么回想,记忆总是在择彧和那个女人那里中断。

      或许其他人遇到这种事会问个明白,但立笙却不大愿意开口,他已经习惯在心里自问自答,他不想开了口却求不到答案,这种案例已经举不胜举了。

      “你都不问问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来?”

      立笙转过身:“你会告诉我吗?”

      “会啊,不是有句话叫有问必有答吗?”

      脑海里浮现出和自己同牢之人那癫疯的模样,和嘲讽自己的那句话。

      “牢在何处?”

      闻言,梦绣放下了支着下颚的胳膊,原本有些嬉笑的表情顿时犀利了起来,但很快就装模作样的把眼珠子转了一圈,然后不语的笑着摇了摇头。

      方才被她打量的时候就发现她的左眼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但没能仔细瞧,只感觉有个黑豆豆坐在眼上。因为现在四目相交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黑豆豆是叫哭夫痣。

      见立笙不再吱声,梦绣便清了两下嗓子,继续用胳膊支住下颚:“你要是问我为什么身处于此我倒是知道答案的。”

      “哦,还有是谁把你衣服给褪了。”梦绣补充道。

      原本停留在梦绣身上的目光忽然转移到站在她旁边的念歌身上,念歌先是一愣,然后像是否认什么事情赶忙摇了摇手。

      毕竟是季春,气温还是有些低的,门外的风吹得立笙背脊一凉,才转过身,就听到梦绣念道:“为什么吟月的男人都一个样儿?长嘴难道就是用来吃饭的?”

      见没有下文了,立笙便把稍微转过去的头端正过来,那绿叶尚未爬满的柳树条子随风不停地摆动。

      “你喜欢和人说话吗?”

      她点了点头。

      “为什么?”

      她大概是在想如何表达,所以顿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比划‘话如果不说出来,对方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就算说出来大概也不是心中所想。”

      她抿嘴笑着,然后拍了拍立笙的肩‘那为何我会知道你不想和别人说话呢?’

      直到夜幕降临,身后再没传来一句话。之前院子里不停叽喳的鸟啼声也已消失,只剩时不时吹来的风声,但很快便有另一种声音为黑夜发出来,那是有些悦耳的铃声。

      随着铃声愈发清楚,拱门那边儿走出了一个人影。屋里微弱的灯光不足以照亮他的容貌,只能大约瞧见他是低着头走的。发现铃声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立笙便明白来人是谁了,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在要拐弯的地方,择彧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看到站在门前的人不再是梦绣,于是吃了一惊,将要伸出去的右脚收了回来。促使他再次行动的是一阵强风,虽然没被吹跑,但还是被吹的上身往前倾去,待这风消停了,他端正衣装,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然后摸了摸发尾,铃声再次响起。

      与刚才不同,择彧加快了脚步,上石阶时更是一步跨了两阶,尽管气势汹汹,但在踏进门栏的时候,为了避免和立笙擦到肩,左肩下意识的往里收去。如若没看错,他的眼睛是变回来了。

      择彧进屋的同时,一股油烟味闯进了立笙的鼻子里,等他再吸气的时候,油烟味大概只是一瞬便再嗅不着了,他摸着鼻头跟着走进屋子的人转过了身。

      还想着为什么一直没有下文,原来这两个人儿都趴在茶桌上睡了过去。

      “师姐醒醒,开饭了。”择彧拍了梦绣几下肩膀继而轻声喊道。

      但这人儿依旧是脸埋在胳膊里,不耐烦的抖着肩,像是试图要把放在肩上的手抖下去。

      见怎么叫都叫不醒,择彧便绕过梦绣来到念歌的身后。念歌比梦绣好叫的多,只是拍了肩还没张嘴便抬起了头,大概是还没睡醒,所以时不时的揉着眼。

      等她清醒不再揉眼,择彧便将叫醒梦绣的任务交给了念歌。

      有句话说的不假,装睡的人是最难叫醒的。念歌摇了她的肩也在她耳边吹了气,但她只是中途怕痒般的缩起了肩,依旧没有要抬头的意思。见状,念歌直起身子挠了挠嘴角,视线放在了梦绣的咯吱窝上,她像是征求意见般的看了眼择彧,待他点了头,便朝那里伸去。

      “呀啊——!饶、绕了我!我、我起、我起!”

      禁不住要害被挠动,梦绣胡乱扭着身子大叫着抬起了头,原本整齐的前发因为不雅的睡相所以有些糟乱,但好在有张好看的脸蛋儿才得以入得了眼。

      “要开饭了。”

      “哦,知道了,嗳!怎么能乱成这样,你们先吃,我待会儿再过去,对了!给我留些吃的!”

      梦绣好像有自自知之明,所以接过念歌手里的木梳来到铜镜前,但又好像没料到自己的头发能像一堆稻草。

      “成。”

      择彧抬起在桌上摸了一圈的左手放在眼前。这间之前还是只需轻轻一摸便有大把灰尘粘在手上的屋子,经过几人的一番打扫已经焕然一新。

      择彧搓捻着手指放了下来,放下手的同时头便抬了起来,像是说好了一样,看着梦绣的立笙也头转了回来。

      除去刚才在院子里的对视,多半是故意的,择彧进屋期间未曾看过立笙一眼。如此默契的动作让他有些惊也有些喜,但不想被看出来所以故弄玄虚的挑了右眉,然后甩了衣袖用刚才的气势走过立笙身边。

      再一股油烟味闯进立笙的鼻子。

      “吃饭。”

      这与刚才不同但又让立笙熟悉的语气在身后响起。

      立笙觉得这里的人应该是喜欢花木的,除去扑面而来的花香,他已经几次被石板路两旁植物的枝丫打到了腿,因为太黑,所以不知那些是什么植物,这个院子里除了系在择彧发尾的银白一切都是黑色,和只有月亮的天倒有些相似。

      跟着择彧走上长亭才看见有灯光从远处的屋子里冒出来。立笙望着天上的月又瞧了水中它的倒影,水中的月亮因为群鱼游动的原因始终圆不了。

      “砰——”

      快要走到灯源处的时候,那屋里突然发出一声响,与此同时一只猫从屋里跑了出来,它跑的相当快,黑暗中因为踩到了立笙的右脚更是加快了速度。

      “猫还真是敏感。”这声音是从屋里传出来的。

      一个少年蹲在地上捡拾着在地上不停跳动的鱼然后挨个放回木盆里,木盆里面没有水外面倒满地都是水,貌似有猫在水里戏弄过,所以从屋内到屋外都印着它的梅花印。

      立笙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借着这灯光伸出了右脚。果不其然,这只鞋上也被印了相同的梅花印,他倒吸了一口气,要知道,这双鞋可是新换的嘞。

      “要把它们放生吗?”择彧问。

      “嗯,因为三九走了。”

      少年端着木盆站了起来,然后低头审视了一圈儿,确保没有漏网之鱼后便端着木盆从屋里走了出来。随着木盆的倾斜,“哗啦——”几声,木盆里的鱼纷纷落入水中。

      立笙理了理衣摆,因为鼻前飘着熟悉的气味,便抬起头环视起这间屋子。这间有一定大小的屋子被坐在两盏朱色灯台的红烛照亮,一张红木圆桌摆在屋子中间,桌上都是素食,三菜一汤还有一盆要溢出来的米饭,屋子左侧大概还有个隔间,但被一块杏色的布帘给遮住了。

      “借过。”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立笙意识到了自己挡了道立马侧过身子:“抱歉。”

      这个少年的上半张脸被面具给盖住了,只留下鼻头以下的部位。因为站在他的右侧,所以瞧见了他鼻头上有一道疤痕,这疤痕不是一小段儿,而是从面具里延伸出来的。

      饭桌上,三个男人大概是没有话可说,所以各自都埋头夹菜扒饭,那个少年就算是吃饭也没把脸上的面具摘下来。因为择彧不停地夹着自己面前的青菜蘑菇,立笙猜他大概是喜欢这道菜,所以就没在这道菜里动筷,他不想突然被瞪。

      梦绣是在少年开始吃第二碗米饭时才来的,不知该说她动作太慢还是说他吃的太快。因为没看见念歌的身影,立笙想着她会不会在后头,所以外朝门外张望了两眼。

      “对了,你今年多大?”

      梦绣的声音使他转回了头。

      “十七。”

      得到答案的梦绣满意的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点了头,却让正在盛第二碗饭的择彧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皱眉虚眼的看着立笙。

      “咋?”问这话的是梦绣。

      择彧朝她别过头,眼珠子却往右边斜:“...无事。”

      他将木勺轻轻放在盆里,然后端着盛了一半的米坐了回来,他知道梦绣在张嘴说些什么,明明就坐在旁边,却觉得她在很远的地方说着话,一句都听不清。

      大概是因为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涌上来了吧。

      择彧每年都在算着,纵使自己再没文化也不可能倒着数数。他抬起头无神的瞄了一眼正在吃米的立笙,瞳孔随着眼睛睁大逐渐缩小,于是把散了好久的神收了回来。他在心里哦了一声,也难怪自己当时光靠背影就能认出他了。

      当年把他带走的立笙正是十七岁,因为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所以对他的背影很是熟悉。

      他低下头,一副要把脸要塞进碗里的模样,多亏了这泪水使这米饭不是很干也省去自己起身盛汤了。

      立笙教他学习、陪他玩耍、为他梳理头发系头绳的触感、自己跪在他床边哭喊、捏泥人的画面一个接一个有顺序的出现在眼前。包括自己被一掌打到假山上,想到这里,择彧觉得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害怕再不能出声的他猛地抬起了头。

      他不知道对面的立笙是从什么时候就盯着自己看的,只知道满是米粒的脸,还有鼻子上眼角边的水滴会让自己看起来很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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