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那些事儿》三棵白菜

37、我回来了

　　第三十七章我回来了

　　迎着皎皎明月夜行百里，东方晨曦升起鱼肚白，少女勒紧缰绳停在距离京都百米的位置，她用袖口擦拭额头薄汗。离开京都十年有余，再次回来她已是身负重任的皇太女，身后背着似有千斤的圣旨，她解下腰间的那块弯月玉佩，眼前似乎浮现出皇叔满目宠溺的俊颜，一晃那么多年不知他还好吗。

　　她才策马至城门口便被拦下，两个官兵执枪挡住她的去路，呵斥道，“天子脚下，岂容你策马奔腾，你是何人报上名来。”话才落音，就见那容貌秀丽的少女举起一块玉佩，只一眼就立刻拱手放行。

　　这弯月玉佩中央栩栩如生地刻着一条龙，灵巧的篆刻着一个淮字，这放眼望去整个京都谁不知道憬翊王姓苏名淮。单单凭这一块玉佩，别说是城门，就算是大内禁宫都可畅行无阻，守城官兵只觉得双腿颤栗酸软，这是差点得罪了哪位祖宗。

　　要说京都飙马纨绔少女也只有她苏妄了，一路上白马四蹄带风如同飞似的向前奔去，马背上的绝美少女面颊微红，满心只有安耐不住的喜悦。就像迷途的孩子忽然找到了回家的道具，而那个人始终在等着她。

　　她缓缓地下马，王府门前的梧桐花开的正好，两只白玉狮子张牙舞爪，素手抚摸当年任性乱划的几道痕迹，好似回到了幼时。身后马蹄声由近而远的传来，她转过身，远远的看着那人策马而来。

　　苏妄撩起凌乱的青丝别在耳后，泛红的黑眸染了笑意，微风带来几片零星花瓣落在肩头，她嘴角弧度弯的正好，眉眼弯弯的唤了声，“皇叔，我回来了。”

　　在苏淮漫长孤寂的岁月中有两个人惊艳了他的时光，德荣戏班的当家花旦娥瑶使他动情，从此陷入温柔乡再无法自拔，然而却成为了他的皇嫂，从此身份悬殊再无可能，直到佳人香消玉殒。而另一个则是他半道捡来的小侄女，整个京都都知道那是他宠到骨子里的小孩，哪怕是要日月星辰他都会摘下来。

　　男子恍然如梦觉得那般不可真实，初长成的小姑娘和心底深处的那人重合，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弦。犹记那年梨花漫天，绝妙的人儿温柔的唤一声，“少卿。”

　　苏淮温温一笑，伸开双臂，“汝汝，过来。”

　　苏妄含泪扑进他的怀里，柔软白嫩的双手环绕住王爷清瘦的腰身，初见时改不及腰高的小姑娘终于成长为明丽的少女。她将脸埋进王爷胸膛，闻着熟悉的冷香，竟觉得时间未过，她还是当年爱撒娇的孩子。

　　“汝汝，你长得真像你娘亲。”王爷满目思念，轻轻将碎发别在耳后，“她若是还在，该有多欣慰。”

　　揽住少女的肩膀向王府走去，他低声说道，“如今朝政陷入僵局，三位皇子皆已到舞象之年，可皇兄至今未立太子，皇后和贤妃自分两派，殊不知你早已被钦定是皇太女。”

　　苏妄道，“那…父亲近年如何？”

　　听她问话的语气苏淮就明白，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索性不在隐瞒，直视着少女清澈双眸，缓缓说道，“皇兄病入膏肓已经时日无多，你若是做好了准备，今夜就随我入宫。”

　　她轻轻点头算是应下了，将那卷明晃晃的圣旨握在手里，略显稚嫩的脸庞满是坚定。手背覆盖那人微凉的大手，他的声音缓缓响起，“无论发生什么，皇叔都是你结实的后盾，憬翊王府永远都是你的家。”

　　苏淮知道小姑娘未来的道路会异常艰难，混乱的朝廷需要她的治理，也许她会是一位福泽天下呢明君。而他注定是辅佐少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终有一天会实现最后的梦想，带着娥瑶的画像走遍天下，余生独自一人。

　　低头看着她，十年的时间改变了太多，帝王贵胄已经渐渐显露。大晋雄起四海潮平，千古帝王业将在这个少女手中重新书写，属于她的王朝即将到来，而他有幸亲眼见到这一幕，足矣。

　　王爷极少穿青衣，小姑娘绕着看了好几眼，故意皱起眉，“皇叔穿青衣如此秀美，让我一个姑娘家的都不好意思了。”

　　男子无奈抚摸她的发顶，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进了朱红大门映入眼中的还是当年熟悉的模样，和脆云玩耍时躲藏的假山，午后散步的长廊，她无聊时堆起的小石堡都还是那副样子。往事历历在目，苏妄满是怀念幼时小小的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只有无忧无虑。

　　她低声道，“皇叔，我不想长大。”

　　还不等苏淮说话，门外急匆匆跑来一人，低声耳语几句话让他瞬间变脸，沉重的拽着小姑娘飞奔出去，跃上马背直冲皇城方向。蜷缩在他怀里的苏妄隐隐约约明白发生了什么，胸口砰砰的跳。

　　绕是皇宫诸多规矩，守门的人见着难免阴沉的憬翊王也不敢阻拦，任由他策马从神武门一路疾驰，相视一看全都当做没瞧着的模样。

　　祈龙殿外来回踱步的阿谨瞧着王爷仿佛看到了救星，慌里慌张地跪下行礼，嘴里不住念叨，“王爷您可算来了，皇上病情突然加重，太医说…奴才也不敢多言。”

　　低头眼前还多了双绣花鞋，他偷摸着抬起眼皮瞧了一下，顿时拂尘落地吓得不能言语，“娘娘…娘娘…您还活着啊…奴才不是在做梦吧…”说完还狠狠掐了一下大腿，疼得眼眶都泛红了。

　　只见王爷将那姑娘揽在怀里，面色清冷，“本王与皇兄还有事商议，你领人看着祈龙殿，没有本王的命令谁都不准入内，记住是任何人。”语罢，抬步就进了大殿。

　　阿谨也是明事理的人，眼下这个时候憬翊王匆然进宫也只能是为了储君的事。抬眸望了望西边的落日，这大晋怕是要变天了，叹了口气，匆忙安排起守门的事。

　　祈龙殿是大晋皇帝专用寝宫，殿内六根白玉柱子撑起大堂，瑞兽麒麟香炉摆在正中间，正上方是海南梨树雕成的纹龙木椅，扶手各镶嵌一千年珍珠，圆润透亮价值不菲。厚软羊毛地毯从门口铺到内室，沿路玉柱挂着龙凤和鸣镂空琉璃灯盏，足足挂了二十盏有余。

　　一进内室就看见顶端垂落的七彩流苏，莹莹生辉乱人眼，御床被层层帐幔围地密不透风，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那人虚弱的咳嗽声，只听那缓慢如破败风箱般的声音响起，“是少卿吧…上前来说话…”

　　王爷安抚似的轻拍少女肩膀，撩袍单膝跪在御床旁，握住露在外面的那只手，枯槁如柴瘦的骨节粗大，他低声道，“皇兄，怎的突然病情加重。”

　　里面那位轻轻的笑，“如今这朝廷什么样，少卿还看不懂吗，我这副模样不全是拜金家所赐，虎视眈眈的盯着皇位。”他又咳嗽几声，语气更加低弱，“皇后嫡出大皇子按祖宗规制就是未来的天子，可他们不知道，朕早就留了一手。”

　　苏薄今一谈起小女儿就满心酸涩，两行清泪溢满眼眶，他轻声道，“少卿，朕每天做梦都是汝汝，娥瑶牵着她向我走来，可长路漫漫好似永无尽头。”

　　内室七角铜炉冉冉熏香渺渺轻烟，少女跪在王爷身后无声落泪，她垂着眸子眼泪一颗颗的落在地毯上，只能看见双肩无助的耸动。苏淮叹了口气，对着里面那位说道，“她像极了娥瑶，皇兄，你不看看吗？”

　　眼前依稀浮现娥瑶温柔的模样，可抓住的只有空气，盖在身上的锦被似有千斤重，他用所有的力气握住王爷的手，说话夹杂着喘息，“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护住她，那是我和娥瑶唯一的女儿。”

　　苏淮低低应了声，眼神却像苏妄示意，可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眼神空洞只有无声的泪水。

　　她听着父亲的嘶哑的声音，忽然意识到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是如此的艰难，原本的自信发生了动摇。她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能将烟雨飘摇的大晋力挽狂澜，开创属于自己的盛世繁华，一切都是那么的遥远。

　　她跪着前行几步，小心翼翼地握住那只瘦骨嶙峋的大手，俯下身将脸埋在手心，像是终于找到归宿的游子，亦或是冰天雪地中的希望。她好似再也压抑不住满心的苦涩，哭的撕心裂肺，多年的委屈通通倾诉出来。

　　苏淮眼睛微红，心中念叨：娥瑶，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