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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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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两旁的低矮木屋门大开着,家中的女主人端着一盆水泼向黄土的街道,回身撩起挂帘,开始了一天的经营。
小贩们天没大亮就把一天要出售的饭团、鱼、野味等摆到街道旁,等着城中有钱人家的仆人过来采买。
大家也不怎么吆喝,只在行人路过之时,恭敬热情地招呼一声。
一名少女从街头走过来,一件鹅黄色的襦裙,玉簪固定着半挽起的长发,少女这一身大唐装扮在街上人们清一色的褐色粗布衣中尤为显眼。
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瞪大了眼睛看向少女,一副看到了降世神灵的惊喜模样。
“宝木大人好。”店家们纷纷开口与少女打招呼,语气尊敬,少女对着店家们均报以一笑。
“多日不见,宝木大人终于得空到咱们这儿来逛逛了。”看到路过自家米店的宝木霖,酒家二郎赶紧包了一口袋米,拿着米袋走出店门,朝着宝木霖递过去,笑道:“宝木大人,前几日多亏了您才能解决呆在我家米店的那只贪鬼,这点米送给您,您别嫌弃啊。”
“酒家二郎先生,酬劳前几日您已经结给了我,不必再这般客气。”宝木霖推辞着并未接下。
酒家二郎却是大大咧咧地把米袋往她怀中一放,咧着嘴角笑道:“那点点钱哪里够啦?如果没有宝木大人,我家米店的钱早被那贪鬼偷完了!这一小袋米也不值钱,宝木大人就收下吧。”
话说到这里,宝木霖也不好再推脱,她从袖间掏出一个丝绸钱袋,伸手往里摸了摸,竟是从小小的口袋中掏出一大袋桃子递给了酒家二郎作为回礼。
这时候的老百姓,一年到头是吃不到几次水果的。酒家二郎珍惜地捧着那袋桃子对着宝木霖谢了又谢。
秋季的下午日头仍有些晒,宝木霖在街市上买了些吃食后,便离开街市,登上一架停在街市外的轿子。这轿子并没有牛驱使,而是左右两侧各立一位式神,他们牵引的轿子向前走去。
轿子行驶得平稳顺当,只在黄泥土地上留下浅浅的车辙。
宝木霖居住在小川城远郊的田野边上,走出街市再步行半个时辰,便能看到她那座孤零零地伫立在池塘边、山脚下的宅院。
往日里宝木霖总是深居简出,她这日难得出门,回到家门前时,发现门外立着一名男子,男子一身粗布衣,额间扎着布绳。
他在院门口徘徊着,仿佛等了些时日。
“这不是米大郎吗?”宝木霖的轿子行到院门前,她下了轿子,看着满腹心事而没有注意到她的男子道:“可是来了许久?随我进去坐坐吧。”
天色渐渐有些晚了,临近日暮的秋季略微有些寒凉。
屋中人已经许久的话,客人却还没有从院中离开。
“宝木大人居住在此处,不觉得孤寂吗?”宅院中、廊檐下,身着灰色布衣的米大郎,端正地跪在坐垫上,微微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坐在对面的宝木霖。
“孤寂?”宝木大人一双清透的眼眸带着点点困惑瞥向他,“米大郎先生何出此言?我这宅院附近有许多有趣的家伙在,倒未曾觉得孤寂。”
宝木霖说完,米大郎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了僵,他下意识地看向庭院,纵然没有看到什么“有趣的家伙”,却也不敢再看、匆匆收回视线,不自在地挪动了下身子,讪讪道:“是、是这样啊... ...”
米大郎端起桌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压下心里那股渗人的感觉,不死心道:“但是,您若是治好了小川家的公子,必定能获得丰厚的回报,届时您便能搬离这个偏僻的地方,到街市里去、甚至到城中去。宝木大人女子之身,一人偏居郊外总归不安全... ...”
“米大郎先生,我觉得我已经说过了。”宝木霖淡淡开口,玉白的脸上是和她语气一样平淡的表情,“我并未觉得孤寂,也从不认为这儿偏僻不安全,所以——”宝木霖站起身,掸了掸素色纱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居高临下地看向米大郎道:“您,请回吧。”
送走不甘又无奈的米大郎,宝木霖坐在廊檐下,望着小川家所在的城中央的方向。
仅有些许灌木和草皮点缀的庭院略显开阔,伫立在庭院边上的桃花树,在寒凉的秋季已然凋零。
凋零的桃花树下,薄雾浮现,一团雾气中渐渐显现出一个人形来。
那是一名身着淡褐色长袍的俊美男子,眉目如画,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唇角眉间皆是风情。
男子手持一柄绘着桃花枝丫的桧扇,望着宝木霖的方向浅笑低语:“这人类居然觉得你住在这儿会不安全,啧,你为城里的人做事这么多年,他们竟还不清楚你的实力?对了,你平日里不最是助人为乐么?前些日子隔壁村有妖怪闹事,人家不过休书一封,你就尽心尽力地给人家除了妖怪,还帮人家修了路。怎的人家挑着富人助,你便要挑着人家剩下的穷人助,且要从一而终了?”
对于男子的取笑,宝木霖摇摇头无奈道:“你可曾听过小川家儿子的事情?”
宝木霖望向远方那淡淡的眼神中透着点点厌恶,男子看着她恍然大悟:“这小川家的儿子此番麻烦缠身该不会是现世报吧?”他右手持着桧扇,连敲两下左手掌心,惊讶道:“那这米大郎怎的还为了他这般请求你?我记着他对这些为富不仁的人最是不忿。”
“他这不是为了小川家的人请求我。”宝木霖看向男子,嗤笑一声:“他是为了自己这般求我。”
那边,米大郎离开宝木的宅院后径直回了家,盘腿坐在家中,疲惫感席卷全身。米大郎夫人跪坐一旁,为他揉捏肩膀。
“是不是宝木大人没有答应您的请求?”丈夫从外头回来之后一直沉默着,米大郎夫人犹豫着开口问道。
米大郎抿了抿嘴,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宝木大人虽然与咱们有几分交情,但小川家的公子... ...”米大郎夫人顿了顿,转而说道:“实在不行,咱们可以找其他的阴阳师。阴阳寮的阴阳师难找,播磨流的阴阳师还不好找吗?”
“你懂什么!”米大郎气道:“宝木术法高强,她若出手定然能彻底解决。小川家极为疼爱这个儿子,若随便请个不知底细的播磨流,万一出了岔子,作为引荐人的我们岂不被连累?!”
平白受了丈夫一顿火气的米大郎夫人温顺地低声道:“宝木大人不出手,咱们又有什么立场劝说她?.而且,不只是我们家想要为小川大人治好儿子,酒郎家也在暗地里寻找播磨流呢。如果被酒郎家先引荐了播磨流阴阳师,那片田地,恐怕就要归他们了。”
米大郎沉默着,脸上表情忽明忽暗,咬牙道:“实在没办法,就直接在小川大人面前提起宝木。若大夫一直治不好小川公子的病,就算是播磨流,小川大人也会一试的。”
米大郎夫人惊讶地看向丈夫,心想,丈夫这是要小川家以势压人强迫宝木大人为儿子治病么。她张了张口,可看着丈夫脸上已然下定了决心的神色,那句——“宝木大人毕竟曾有恩于我们”——终究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