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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9、有些爱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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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乐正瑾终于握着钟离落的手向病床边走去,虽然表情依旧是平静的,可是握着钟离落的手却异常用力。
“她是?”萧凌看着乐正瑾身后的钟离落,纵是阅人无数的萧凌也流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我的爱人,钟离落。”乐正瑾平静地说道。
“父亲。”钟离落乖巧地称呼道。
“你果然找到了一位佳人。”萧凌欣慰地笑了。
“那是自然。”乐正瑾不温不火地说着,让人听起来不太舒服。
“瑾,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恨我。”萧凌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父亲这辈子做了很多错事,最错的一件就是没能好好爱你。你所受的痛苦,恐怕我今生都没法补偿你了……父亲——对不住你。”萧凌的声音里满是挫败和悲痛。
“父亲。”钟离落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他明白萧凌是个什么样的人,听着如此骄傲又自负的男人说着这样的话,钟离落的心里酸酸的,眼圈早就红了。
钟离落那动容的声音让萧凌将视线移向了他,“孩子。”萧凌向钟离落伸出手,钟离落忙上前回握住。萧凌的手枯瘦如柴,而且已经开始发颤了。
乐正瑾的手臂微微动了动,可最终还是没有去阻止钟离落。
“你和瑾结婚几年了?”萧凌问道。
“一年了。”乐正瑾替钟离落回答道。
萧凌微微地点点头,“如果瑾有什么惹你生气的地方,请你多担待。”萧凌用力地压下自己不正常的喘息声,坚持着说道:“之前我、我没能给他一个家庭该有的温暖,请你多照顾他,即使他会犯下错误,也都是我这个父亲造成的。”
“放心吧,父亲,我们的感情很好的。”钟离落自然明白萧凌话中的意思,萧凌知道乐正瑾以前有花心的毛病,这是在让他多担待。
乐正璇泪眼婆娑地看了乐正瑾一眼,从侧面看过去,乐正瑾却依旧是一副冷冷的样子。
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乐正璇觉得自己的一切计划好像都失败了,当初她那么想将乐正瑾带回来,就是想让他触景生情。
看着这个他曾经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他难道就一点不怀念吗?他对这个叫做家的地方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他对眼前这个叫做父亲的人真的可以做到形同陌路吗?
“瑾能……娶到你这样的妻子,也算是了却了……我、我的一桩心事。”
“她昨天扭伤了,不能一直这样站着。”乐正瑾一边说一边温柔地拉起了半蹲着的钟离落。
萧凌会意地松开了钟离落的手。
“瑾——”钟离落带着哭腔。
“不要逞强。”乐正瑾的声音依旧温柔,可是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瑾,我——咳咳……”一时动情,萧凌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众人的神色大变,连忙要叫医生上来,可是萧凌却边咳边极力地向众人摆着手。
“别再叫医生了。”萧凌稍稍顺过气后声音沙哑地说:“我的身体自己清楚。”
病房里的气氛更加凝重起来。
“这辈子,荣耀我经历得太多,外人都说我是成功的,可是在家庭这方面,我却那么失败,你们身为我的孩子,究竟是幸运,还是悲哀?而我,又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呢。”萧凌看似在与大家说话,可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管怎样,你们能在我临走前都来到我身边,我已经满足了。”萧凌不舍地环顾着众人。
“瑾,我不敢……奢求、奢求你的原谅。可是从……你十二岁起,就再未,叫过父亲,能不能,能不能,最后……叫我一次。”萧凌的声音已经可以用气若游丝来形容。大家不敢再哭,想把他的每一句话都听清楚。
看着床上如今每一次呼吸都显得艰难的萧凌,无数的画面闪进乐正瑾的脑海——曾经,这个男人把自己当成珍宝一样捧在手里,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情最高大伟岸的父亲;曾经,这个男人把自己当成仇人一样憎恨,他是这世界上最冷血最残酷无情的父亲。
而现在呢?这个男人躺在这张病床上,枯瘦的身躯甚至撑不起被子,头发花白,眼窝深陷,那双曾经将自己抱在怀里的手、那双曾经无情地打过自己的手,如今却连单纯举起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萧凌喘得越来越厉害,可是他却靠自己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在竭力压制,他从来都是个不信命的人,所以即使在这最后的时间里,他也要和死神抗争,这就是所谓的执念,而这一切,就只是为了听到乐正瑾的一句话。
病床上的人用尽力量向乐正瑾伸出了手,那卑微乞求又坚定异常的目光在一瞬间便摧毁了乐正瑾的防线。
有些爱恨,经过岁月的稀释,到头来已无须再谈……
上前一步回握住萧凌的手——这是乐正瑾这辈子最缓慢、最认真的动作,“父亲。”——纵是平时口若悬河、从未败诉的乐正瑾,这两个字却也说得异常滞涩。
这两个字背后的东西太多太多,近三十年的爱恨,血浓于水的亲情,生与死的执念,有些事情,至死方解。
钟离落在一旁,泪水早已决堤。
在父亲面前,即使你成长到整个世界都要仰视你,可是,在他眼里,你却始终是个孩子,爱耍脾气的孩子,可当你有一天生够气了,你回来,在他面前,你还是当年那个年少的儿子。
这大概是最困难的笑容了,握着乐正瑾的手,笑容一点点地爬上了萧凌的嘴角,可是在笑的同时,两行泪却流了出来。
乐正瑾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他从未见萧凌流过泪,从小到大,对于任何事,萧凌都是一副淡然而冷静的样子,没想到,这个山一样的男人唯一一次流泪竟然是因为自己的一声——“父亲。”
“我原谅你。”乐正瑾的声音不大,但却是一言九鼎般地确定。乐正瑾就是这样的人,像个年轻的君王一样,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都绝不敷衍,所以他现在说的原谅,也绝不是为了配合现在的气氛,他能说的出来,那他也绝对做得到。
萧凌了无生气的眸子里突然绽放出了一瞬的光芒,“好……好啊……”声音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一样在风中摇曳着。
渐渐地,萧凌的喘息声平复了下来,他缓缓地松开了乐正瑾的手,用尽最后一点力量挺了挺脊背,“刘管家——”
“老爷放心,您交代的事情,属下就算拼了命也会完成的。”刘管家将腰弯成九十度,说道。
再无牵挂,雪白的天花板逐渐变黑,这一生的画面仿佛一下子都涌进了萧凌的脑海,他的家族,他的事业,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朋友,他的敌人……死亡,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生命的尽头,只有无尽的安详。
“老爷——”“父亲——”之前一直不敢哭出声的众人一时间悲痛决堤,纷纷围上前去。
刘管家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泪,缓缓地直起了身子,他跟在萧凌身边几十年,了解萧凌甚至胜过他的这些血亲。
悲伤吗?当然悲伤,可是正因为和萧凌有这么多年的情谊,所以他现在才不能哭,他要保持绝对的理智,绝不能辜负了萧凌的所托。
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眼前这个临走都不忘挺直脊梁的男人,乐正瑾最终还是忍住了眼泪,他默默地从众人之中退到了门边,来到了刘管家的面前。
“萧家手里依然还握着集团46%的股份吗?”乐正瑾问道。
“这些年历经了几次动荡,如今只剩39%了。”刘管家恭敬地回答道。
“马上召开发布会,参与人数越多越好,表明集团股权和董事长席位都将在他的遗嘱中明确公布;把他的所有公章和私章都集中到你的手里,然后在发布会上展现出去;并且向众人表示明天一早凌羽集团的高层和董事会都将出席他的葬礼,股权和董事席位等事宜将日后再议。”乐正瑾条分缕析地说道。
“好的,少爷。”刘管家心领神会地应到。
乐正瑾点了点头。
走出病房,刘管家不禁低声自语道:“老爷,您果然没看错人,二少爷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萧家手中的股权一直遭人觊觎,萧凌去世之时,便是最危险的时刻,而乐正瑾这么多年没回来,却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看透一切,甚至还想好了初步的对策,如此惊人的头脑,较之萧凌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老爷,您在天之灵可以安心了。”刘管家拿起电话,开始筹备起之后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