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应珣》月奕

278、对视，恍如隔世

　　一直到晚饭的时候乐正瑾和乐正璇两人才回来，趁乐正瑾回房间换衣服的时候，钟离落悄悄问乐正璇在医院里的进展。

　　可是乐正璇的回答却不那么尽人意——在医院这一下午，萧凌都没有清醒过，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整个一下午就只有乐正璇一个人在萧凌的病床前守着这个昏睡着的父亲，诉说他们这些年在外的日子是如何过的、经历了什么等等等等……而乐正瑾始终都只是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的冬景……

　　钟离落叹了口气，这多年的亲情纠葛，究竟该如何收场、如何化解呢？

　　“不必太担心，小落。”乐正璇见钟离落叹气的样子，于是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嗯。”钟离落点头，“总会有的。”

　　“小落。”乐正瑾换好衣服后从房间里出来，“我们去吃饭吧。”说着便上前一手扶起钟离落的手臂、一手环过钟离落的腰，让他尽量靠在自己身上，以此减轻钟离落扭伤的脚所用的力量。

　　钟离落看了一眼乐正璇，“姐姐不去吗？”

　　“你们先下去吧，我和你姐夫马上就到。”乐正璇笑着说。

　　餐厅里，今天的人格外的齐全，除了程婉蓉、萧逸盛夫妇、萧景丰以及乐正瑾四人，萧逸晴也在，萧逸晴的丈夫今晚需要参加一个会谈，所以程婉蓉便让她来这里吃晚饭了。

　　虽然程婉蓉不是萧逸晴的亲生母亲，可是两人的感情却不错，加上萧逸晴年幼丧母，程婉蓉膝下只有一子，并无女儿，故此两人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互补关系。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刘管家突然推门而入，众人都有些讶异于刘管家的失态，这么多年了，刘管家慌张的次数几乎都可以数得过来，不知这次是发生了什么事？

　　“很抱歉打扰大家用餐。”刘管家欠了欠身子以示歉意， “不过从医院刚传来消息，老爷醒了，急召各位去医院。”

　　一时间，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餐具。

　　“车备好了吗？”程婉蓉冷静地问道。

　　“已经备好了。”

　　“好，我们马上过去。”众人迅速起身，严肃地向外走去。

　　所有人的心里都明白，一个长时间昏迷的、即使醒来神智也不太清楚的人，现在不仅醒来了，而且神智清楚地要召大家过去意味着什么——没有什么重病会自动相好的方向发展，而一旦有了突然的好转，就只会是一个原因——回光返照。

　　乐正瑾、钟离落和乐正璇、沈昊远四人坐在一辆车子里，乐正璇的脸色很不好看，沈昊远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而乐正瑾则依旧是那副平淡的表情，之前在August的餐桌上的“尴尬”又降临在了钟离落头上——沈昊远因乐正璇变了脸色而安慰她，而乐正瑾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他又能做什么呢？
　　车队行驶得很快很快，没过多久就到了医院。

　　程婉蓉和刘管家走在最前面，看到萧凌半靠在靠枕上、形容枯槁的样子，程婉蓉刚进门就红了眼眶，“老爷，您可算醒了。”程婉蓉上前抓住他的手。

　　继而萧逸盛夫妇、萧逸晴和萧景丰也进来了，众人皆是面容悲戚。

　　“璇儿。”萧凌喑哑地叫了一声乐正璇，只一声，乐正璇的眼泪便夺眶而出。

　　“父亲。”乐正璇稍稍理顺了气息，这才完整地说出了一句话，“女儿不孝。”

　　萧凌向乐正璇扬了扬手，示意她上前来，乐正璇于是带着沈昊远一同来到了萧凌的病床前。
　　“父亲，我结婚了，他是我丈夫沈昊远。”

　　“父亲。”沈昊远上前说道。

　　萧凌打量了一会儿沈昊远，然后道：“璇儿，你是个聪敏的孩子，父亲相信你的选择。”

　　“谢父亲信任，我一定会尽自己所能，给璇儿幸福的。”一个成熟的男人当然知道现在最该说些什么。

　　萧凌点点头，“璇儿，你若不想被安排婚姻，和父亲直接说便是，又何必离家呢。”也许这话应该带上责备的意思，可是萧凌却说得很平静，更像是在感慨。

　　“是我太任性了，璇儿知错了。”乐正璇握着萧凌的手，眼泪依旧止不住。

　　“不是你的错，也许是父亲那时太固执了。”萧凌慈爱地轻轻拍拍乐正璇的手，“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错我也就安心了，让这个男人替我照顾你吧。你从小脾气就暴躁，要记得多收敛。”

　　“我记住了，父亲，我记住了。”乐正璇不住地点头。

　　慈爱地看了一会儿乐正璇，萧凌又将目光转向了程婉蓉。

　　“婉容，你是陪在我身边时间最长的女人。”萧凌的声音依旧沙哑，可是却并不难听。

　　“是，老爷，我还会陪你更长时间的。”程婉蓉已经快到五十岁了，可是哭起来却依旧美丽，高贵又悲戚。

　　萧凌微微笑了笑，“你一直都是懂我的，所以我相信你会明白我的选择。”

　　程婉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丰儿还小，希望你能好好地教导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萧凌边说边看向了萧景丰，“要听母亲的话，多读书，多锻炼自己，别太贪玩。”

　　“我明白的，父亲。”萧景丰应该是在场的这些人中，唯一一个父爱母爱都有且享受了二十年的孩子了。

　　“我走后，萧家还在，婉容，我把萧家托付给你了。”

　　“放心吧，婉容绝对不会辜负你的。”

　　萧凌点了点头，像是说累了，停顿了好长一会儿后才看向了萧逸晴和萧逸盛。

　　“你们两个生性像你们的母亲，秉性温和，心地善良，我很欣慰。晴儿，到现在你还是很不满意父亲为你找的丈夫吗？”

　　“不是的，父亲，他是个好人，对我也很好，我们早已日久生情了。”萧逸晴哽咽地道。

　　“那就好，当初看你那么反感，我其实很怕做错了选择，没有哪个父亲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不快乐啊。”听到萧逸晴的回答，萧凌似乎轻松了不少。

　　“盛儿，你是萧家的长子，我走后，你要成为萧家的支柱，团结起整个家族，担起这个家族的命运，明白吗？”萧凌严肃地说道，语气中带着族长式特有的威严。

　　“我明白，父亲，我会做好的。”萧逸盛以一种起誓的语调说道。

　　沉默了一会儿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难以回味的事，萧凌面部的线条软了下来，神情变得异常复杂。

　　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萧凌这才喑哑地说出一个字，“瑾。”

　　众人转头看向乐正瑾，从进门后，所有人都走到了萧凌的病床前，可是乐正瑾却始终站在门边，保持着刚进门时的位置，钟离落既想上前，又觉得乐正瑾不去以自己的身份又说不上话，所以也就一直站在了乐正瑾的身边，悲痛的同时又有些尴尬。

　　乐正瑾依旧在原地站着，可是众人却自觉地退后了两步，将病床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乐正瑾摘下了硕大的墨镜，同病床上的萧凌对视。

　　久久的对视，像极了的两双黑色的眼眸，或喜、或悲、或爱、或恨……太多太多的情感，无从叙说，无从描绘。

　　那是最遥远又最亲近的感情，埋藏在心底那处最坚硬又最柔软的地方，像是风过疏林，了无痕迹却又异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