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缉妖录》夜樵

29、开膛

　　清猗皱起了眉，看着楼下这一片混乱，心里焦躁得很，但一想到这个人身上还带着与自己有关的秘密，只要不情愿地下了楼。

　　小松已经通知了星浊和清猗，便率先跑到了楼下哼哼哧哧起来。清猗下楼的时候，小松还在一个劲儿地拦人。

　　“喂！请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小松很有礼貌地拦下了一个人，可是瞬间就被那个人甩开，他只好又伸手去拦，却还是几次三番地被挤了回来，到最后，他都已经几乎是在咆哮着了，在人群中像一只泥鳅一样扭来扭去：“你们这是干什么呀！你们杀他做什么呀！”

　　“行了行了！”星浊伸出一只手就把小松提了起来，拎到自己的身后：“你这样问，这些人会理你才奇怪了，这喊打的声音震天响，哪个能听到你的声音？”

　　看着小松一副委屈的样子，他接着道：“好了，别哭丧着脸了，去，回屋里待着去，我和清猗去瞧瞧。”

　　小松“哦”了一句，那样子就像被主人训了的小狗一样，惹得叶清猗发笑。

　　星浊指了指屋顶，叶清猗懂了他的意思，两人便跳到了屋顶上。只见不远处，舒玄躲在一个小角落里，小心翼翼地避开着人群，涌过来的镇民越来越多，好像潮水一样，马上就要逼近舒玄了。

　　两人连跨几步，飞檐走壁，直直地落在了舒玄头顶的房梁上，趁着没人发现这边的动静，赶紧跳了下去。

　　舒玄还屏住呼吸，胸脯一起一伏的，细细观望着那边的动静，哪想到身后突然有人拍自己的肩膀，吓了个半死，慌慌张张地就准备去掏自己腰间的匕首。

　　星浊一个转手就控制住舒玄，舒玄受不住痛松开了匕首，星浊又飞快地伸出另外一只手握住匕首，直直收了回去，然后便恶狠狠地小声在舒玄耳边说道：“还挥匕首！昨晚的事情现在就忘了！是不是要砍掉你的手指了？”

　　舒玄一看，是清猗和星浊两人，也就没把星浊那开玩笑似的狠话放在心上，翻了个白眼，又望向追赶过来的镇民那边。

　　叶清猗凑上前来：“他们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追杀你？”

　　舒玄缄默不语，顿了一会儿，才气急败坏又欲言又止地说了一句：“这些愚昧之人，不过就是同他们信仰不同，就要打要杀的，反正都是些愚民，我不屑与他们为伍。”

　　叶清猗没听懂舒玄的意思，但眼下情况实在是紧急，便环顾四周道：“快走，这边人太多了，等下他们都围了过来，不仅是你，连我们也无法脱身了。”

　　星浊就像提小松一样，将舒玄提起来就走。他虽然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级，但是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俨然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星浊身材魁梧，只轻轻一拎，便将他提了起来。

　　三个人转身从另外一边准备离开，却没想到一出巷口，就遇见了另一群镇民。他们手上拿着武器，人多势众，有多是一些平民百姓，星浊和叶清猗面露难色地相互对视了一眼，好像互相说着：这可如何是好！既不能伤害百姓，又要将这舒玄给带出去！

　　他们面对着一群气势汹汹地拿着锄头砍刀的人，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又看着对面人没有动静，他们便也愣在那里。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还是星浊反应快，一下子打破了沉默。他一边重重地扇着舒玄的耳刮子，一边连连骂道：“你这个东西！害人害己！该死！我今天非要替天行道，打死你不可！”星浊慢慢扭过头来，只见自己面前有一间小屋子，落满了灰尘，屋檐上还结了很多的蜘蛛网，看来已经是一个许久没有人住过的房子了。所幸一扇门半掩着，他便一边打着舒玄，一边往那房间里走过去。

　　“看我不在这屋里弄死你！”星浊顺着镇民们的话狠狠地骂道。

　　叶清猗好像被提点开了，也朝着舒玄摆出一副愤怒的样子：“对！今天我们就要替天行道，将你杀了，让着镇子好好清静一番！”说罢也往那屋里挪。

　　镇民被这三个人的奇怪举动吓住了，既不知道星浊和叶清猗是干嘛的，又没想到舒玄这个家伙已经被提前抓住了。等到他们反应过来，踱步去开那间房子的门，刚刚鬼鬼祟祟跑进来的三个人，早就没了踪影。

　　几分钟后，小松又被星浊唤到房门口来看门了。

　　小松在门口走来走去，吐着舌头，耷拉着嘴角：“怎么老是叫我看门啊！真是的。”

　　而房间里，刚被放出去的舒玄，又回到了昨晚待过的地方。

　　星浊将舒玄往床上一扔，问道：“你这小子，怎么惹了这么多祸上身？在镇子里都已经人人喊打了，还有精力来报仇，还真是了不起啊！”

　　舒玄一脸不爽，坐直了，偏过头去不看星浊：“那是他们那些人冤枉我！非要说人是我杀的，说我是害人精，我有什么办法？难道那么多人，我还能一个一个辩解不成？”

　　“杀人？”叶清猗听出了关键词。

　　“我没有杀人！我是被冤枉的！”舒玄大声嚷了起来。

　　“那是你们来这绝阳镇之前的事情。我将李叔葬了之后，便流浪到这绝阳镇来了。这个地方看着多气派啊，个个达官贵人镇里官员的家都跟宫殿似的，所以我觉得，这里是个谋生的好地方，我就留下了，想着至少活下去是没问题的吧。”

　　“不过我发现，在这绝阳镇有个习俗，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特有的习俗，反正我流浪这么久，在别的地方是没听过的。每个月，镇上都会有一次特别盛大的祭祀，说是给管着绝阳镇那边山头里的山神的。这儿的镇民都管那山神叫咏阳神。”

　　“可是我不信这些啊！我从小就被灭门，都是靠着自己的双手，打山鸡野兔子，挖山菜活下来的，说什么，山里有山神？我可不信。可你们说这镇民怪不怪，谁信谁不信，不都是自己的自由么？我不信这山神，又怎么了？他们还非要逼着我信山神，给山神磕头，不然的话，就不给我工钱，说是要将我活活饿死！”

　　“你傻吗？”星浊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你说你信不就得了？难道他们还要用刀子把你的心剜出来，看你的诚心是真是假啊？”

　　“我就是这样做的！”舒玄脸涨得通红，喊道：“我假装我信了山神，他们才终于没有纠结于我不放了。可是不久前啊，绝阳镇就死人了！”

　　“每次镇里死的都是一男一女，我知道的，就死了三对了。有天晚上我赶工，睡得晚。夜里还尿急，出来了一趟，哪想到一出门，就看见远处有火光。这镇子地势低，周围又都是森林，我怕镇里起了火，就出去瞧了一眼，哪想到那一眼将我吓得不轻。”

　　“地上躺着一男一女，那死状……现在想起来胃里都直翻腾。开膛破肚的，肚子里什么东西都已经掏空了，一片血肉模糊，连骨头都不剩。两具尸体眼珠子都瞪得快掉了出来，舌头也长长地向前探着……我那天才知道，原来被掏空了的人的身体，就真的只是包裹了一层皮而已，他们的皮都已经干了，腹中爬满了蛆……”

　　“好了好了。”叶清猗皱着眉头喊停：“别说了，后来呢，后来你又做了什么？”

　　“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样的情景，一回去我就吐了，还病了三天。后来，镇上接二连三地出现一男一女被掏空了内脏惨死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人，非说在这男女死的那天晚上见过我。天地良心，人有三急，我不过是尿急出门而已，就被人诬陷说是我杀了人！”

　　“该！”星浊双手抱在胸前对着舒玄说道：“谁让你第一天发现的时候不报案的，藏着掖着，现在好了，都以为是你杀了人，人人喊打了，满意了？”

　　舒玄经历了好久的不舒坦，昨晚刺杀叶清猗又被抓了个现行，好不容易找到的灭门仇人结果发现和这事儿一点关系也没有，就好像拳拳都打在了海绵上，不仅对对方无可奈何，自己的手还一点儿也不痛，连一点儿回应也得不到，实在是闹心地狠，也无力和星浊吵吵闹闹，一脸烦闷地别过头去。

　　叶清猗走到星浊身边，轻轻道：“他说的这些被开膛破肚的男男女女，八成和那山神有关。”

　　“嗯。”星浊应了一声：“神神鬼鬼的，都是些哗众取宠的把戏。我看，我们且不用管那山神就是，将舒玄一同接了走，快点找到风叠锦，问清正事为好。”

　　叶清猗听到这里，突然就皱起了眉头。

　　星浊看着她这幅表情，不免心疼起来。自从夜无极残害苍生以来，叶清猗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从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现在倒成了心系百姓的将军。从岩德村的案子一直到现在，只要是别人有什么危险，百姓要出什么事，她都义不容辞，嫉恶如仇，一心只想斩妖除魔。

　　现在，这妖这魔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叶清猗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事，就丢下一整个镇子的人不管呢？

　　星浊苦笑：“好了好了，你不用忧愁了。我方才才想清楚，你可是叶清猗啊，怎么可能在这种关头抛下镇民拍拍屁股走人呢？”

　　叶清猗抬起头来，不知道星浊这话是夸奖还是嘲讽，伸出拳头就想要呼上去。

　　“又来！？”星浊灵敏地躲开，柔声道：“你且随你的心去吧，你知道的，反正我已决意一直陪你了。”

　　叶清猗脸色泛红别过头去，不好意思地出了门。

　　星浊转过头来问舒玄：“你可知道，那山神长什么样子？有多厉害？”

　　舒玄摇摇头：“不知道。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多有厉害。不过，看镇民崇拜得狠，还能将人开膛破肚，一定是很厉害吧。”

　　说了等于没说，星浊想，还是得亲眼所见，才能确定这山神的来头。

　　“小松！”星浊看着小松急急忙忙跑进来的样子，觉得好笑，一边走出门一边说：“你给我把这小子看好，在这酒楼里等我和叶清猗回来。这个人对清猗很重要，给我看好了，不准病，不准死，不准缺斤少两，也不准逃，要是我回来的时候有什么不对的，我唯你是问！”

　　小松哭着一张脸：“知道了，星浊大哥。”“啪”的一声，星浊重重地关上了门。

　　关了门，小松这才回过头去看着这个坐在床上的少年，他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也正打量着他。

　　“看什么看！给我坐好了！别耍花样！”小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对着舒玄指点了起来。

　　“你对我嚎什么嚎？”舒玄挑着眉毛淡淡地问道。

　　“你没听见星浊大哥说的话嘛！他叫我好好看着你，你要是敢刷什么花样，可别怪我不客气！”

　　舒玄叹了口气，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像是要小松靠过来。

　　小松斜着眼，觉得奇怪，半天都没有动静。

　　“来，过来。”舒玄又勾勾手指。

　　小松这才慢慢地凑了过去。等凑到了跟前，舒玄手指突然方向一转，狠狠地在小松脑门儿上弹了一下，道：“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