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米阳光》深澍

4、04 难忘背影

　　今天的夜色好像格外美好，于小米坐在回程的公交车上，望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兀自微笑。

　　看牙，很高兴吗？小米想，这大概就是女生的小心思吧。看到一个长相好看的医生，然后有点花痴的小开心。

　　可，刚刚她应该很丢人吧。除了自己该死的表达能力外，还有就是看牙真是一件尴尬的事。哎，事已至此，也只能认命了。

　　“我能给你拍照吗？”满眼小星星？刚刚自己的样子一定傻透了。小米负气的用手锤了锤自己的头。

　　“不能！”他声音倒是冷静，但是神色，好像也不那么讨厌似的。

　　“可，可是我……我是……”

　　“医院禁止拍照！明天早晨早点来！如果晚上觉得疼，在温水里放一点盐，漱漱口。”林修阳转身继续叫号。

　　显然门外的患者已经等了很久，迫不及待地冲进诊疗室。

　　“林主任，我这颗牙啊，还是觉得不舒服。您今天的号时间可真长啊。”

　　“没事，您躺下，我给您看看。”林修阳好像是笑了？他笑的时候真好看。于小米在诊疗室门口站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林修阳抬眼看她，她才灰溜溜的逃出诊疗室。

　　“你很幸运啊。”世界还真是小，竟然又遇见那个不戴口罩的医生。

　　“啊？”

　　“挂了个普通号就成了林主任的病人。这难道不是幸运？”

　　“哦。”于小米应了声，本想走，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我为什么成他的病人了？那你为什么不给我看？！”

　　额……石化。瞬间，不戴口罩的医生哑口无言……他也很无辜的好么。还不是林修阳那个木头脑袋，对于小米的痛症像是很有兴趣的样子。不对，明明是自己先发问的，怎么还被这个丫头反客为主了。心里默默给自己三个耳光。

　　“那，那个就是，我还想问你呢，你是不是认识林主任？”不戴口罩的医生一时语塞。

　　“我？不认识啊。”

　　“丁医生，电话。”不戴口罩的医生好像很感谢这个电话救了他，笑着走开了，于小米看了下滚动的LED屏幕：丁泽远。

　　晚上。

　　“你见到林修阳了？！！”郝美丽在电话一旁尖叫。

　　“嗯，见到了。可我不知道是他。”小米觉得自己好倒霉，当时就应该把话说清楚。还拍照，拍个毛啊。又不是小粉丝求合影！

　　“那，那你为什么不和他约时间？你知不知道这个机会多难得！”

　　“额……我忘了。不过你别着急，我明天还得去医院呢。我明天问问他。”

　　“明天几点，我跟你一起，我带着访问稿。”郝美丽跃跃欲试。

　　“明天七点半到那吧，我得早点去。因为我是加的号。”

　　“你怎么加的号？林修阳从来不给别人加号！于小米，你是不是认识他？”

　　啊！！！真是要疯了，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她认识林修阳。虽然……认识他感觉也蛮好的。于小米从医院回来后就陷入了自我陶醉的状态，她总是时不时的想起林修阳坐在电脑前那个温柔挺拔的背影。

　　“好了好了，明天你要去就七点半到口腔医院哈。我有事，先挂了啊。”于小米挂掉电话，又拿出手机翻到照相簿。那张照片，真是好看，尤其在目睹了林修阳本尊之后，于小米蓦地发觉，这个背影其实更迷人。

　　这个背影……这个难以忘怀的背影，要怎么办呢？于是，于小米做了个重要的决定，她要把这个背影画下来。

　　“你大晚上的找什么呢？”小米爸看着忙前忙后的于小米问。

　　“老于，看到我的画架了吗？”于小米站在客厅的椅子上翻腾家里的画柜。

　　“画架？什么画架？”小米爸从厨房慢吞吞的走进客厅。

　　“就是我之前比赛赢的那个。”

　　“你要画画？！”小米爸目瞪口呆，紧忙冲进卧室跟小米妈讲，“小米要画画了。”

　　“画呗……”小米妈叹了一句蓦地坐起身问，“你说什么！”

　　说起小米的绘画经历，也不失为一段传奇。小米从小就学习绘画，到了初中时，在油画上已经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天赋。大学时则以专业课第一的成绩考上了清美，在学校读书时就斩获了许多绘画的大奖。可是就在大家都把于小米看成是油画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时，她放弃了去欧洲留学的机会回到了南津。

　　“老于，我不想画了。”

　　“小米啊，去留学，你小时不就想去么。”

　　“爸，我感觉，我画不出来了……”小米哭了，这是她第一次因为画不出来哭。

　　小米爸好歹也是搞艺术的，自然知道，这句画不出来意味着什么。他心疼女儿，也清楚是外在的压力带给她一些负担。小米从小就心思单纯，之前学习绘画也是因为她喜欢。如今这种喜欢已经成为了太多人的期望，小米也自然就到了一个瓶颈。

　　“那，那咱们就不画了。爸爸教你摄影，咱们爷俩去西藏采风。”

　　日子好像就是这样过来的，小米的老师因为小米的放弃遗憾了好久。后来小米从学弟学妹那里听说，老师每每带新生都会说起，他曾经有一个多么有才华，最后又止于才华的学生。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小米知道，她不只是害怕画画，她还画不了人像。

　　那天晚上的客厅好像格外热闹，兵兵乓乓的响了半宿。小米爸和小米妈强忍着没出去看。后来早晨时候发现，画架、画笔是都准备好了，可是……画板上什么都没有。

　　“你说小米是不是又找到灵感了？”小米爸问。

　　“我感觉她应该是又受刺激了。我听说她最近在杂志社一直在帮江洋拍人物。”人物？哎，老于摇摇头，默默地走开了。

　　于小米折腾了半宿，本是信心满满的，可是当她拿起笔，她发现，不行，真的不行，她依旧画不出来。

　　两年，两年没有再画过了……当年的毕业作品好像都是勉强完成的。现在怎么可能因为一个背影就克服了所有的恐惧呢。

　　七点十分的诊疗室。于小米来过一次之后，也就没那么恐惧了，毕竟昨天只是看了看，还没有见识到真正的操作。

　　林修阳很准时，七点半，在于小米拿到号码的一瞬间，LED屏幕就播报了她的候诊信息。

　　“医生，早。”于小米出现在林修阳办公室时，他在喝水，站在窗前拿着水杯的样子有种别样的熟悉感。小米看的失神。

　　“坐。”林修阳举止儒雅，放下水杯走到电脑前，看了下片子问，“昨天晚上疼了吗？”

　　疼了吗？好像没有，因为昨天晚上自己一直在忙着准备画画，最后还失败了。真沮丧！

　　可能是于小米想的时间太长了，林修阳压低声音讲，“躺下吧，我们今天先把神经拿出来。”

　　“疼吗？”于小米可怜巴巴的。

　　“嗯……可能有点。我先试一下，如果你觉得疼，你就举左手，但是我操作时，你不要忽然闭嘴。如果你感到不适，你也举左手。”

　　“我有点害怕。”好吧，于小米想，怂就怂吧，怂也是害怕……

　　“如果你疼，我就给你打麻药。”

　　“那，那好吧。”

　　“需要你签下字，我先给你说一下。”林修阳拿着一个本子走到于小米身旁。

　　“你这个情况，大概需要来医院2-3次，根据实际情况而定。在治疗期间，我需要拍3-5张片子，确定根管填充的情况，每张价格是25元。第一次和最后一次治疗时，你会稍微感到一些不适。还有，根管治疗的成功几率是百分之九十以上，也会有失败的情况，但是我没遇到过。”于小米知道，那句“我没遇到过”是林修阳对病人的安抚，她抬头看他，他目光坚定且自信。

　　“总体治疗的费用大概是600到900左右。但是你后期需要做牙冠，这个要考虑材质，可能是3000-6000不等。有问题吗？”

　　于小米摇头，林修阳递上本子说，“没问题的话，签个字。”

　　于小米工整的写下自己的名字，林修阳也戴上了口罩。他指指牙科椅，小米顺从的走过去放下背包。躺上去时还是觉得有点紧张，侧面的窗帘微微的透进些许光亮。林修阳从电脑前滑到了小米身边。他熟练的打开牙科椅上方的照明灯，小米不习惯的闭起眼。

　　然后听到林修阳的声音，“抬头！”

　　于小米猛的抬起头，发现自己用力太猛了，和他的距离好像不到一尺，她甚至能看到他眼镜中的自己。今天的林修阳带了眼镜，和平时的他……又有点不一样。

　　林修阳给于小米带上口腔科的一次性医用垫巾，然后从侧面系了个结。于小米才真正有了要治疗的实感。

　　“躺好。”于小米听从指挥，又调整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她感到牙科椅在慢慢向下倾斜。

　　“张嘴。”小米张开嘴，发现林修阳真的距离自己太近了，近到……她觉得她一抬头，就能碰到他。

　　心脏怎么了，怎么会在身体里狂跳不止。真是要命，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犯花痴。

　　于小米局促的闭起眼，感觉到周围的黑暗和听到林修阳调试设备的声音。

　　“好，开始了。”林修阳的声音清澈纯净，在黑暗中，又有点软绵绵的。可当下关头，这些都不能让于小米放松神经。她死死的抓紧自己的外套，感觉到手心渗出细密的汗。

　　“放松，大张嘴。”林修阳慢条斯理，于小米开始听到车针工作的吱吱声，继而是牙齿传来的酸痛感。

　　林修阳边操作边问，“疼吗？”于小米晃左手，继而是林修阳越来越深入的试探。

　　疼，竟然开始了有了疼痛感。于小米强忍着不敢呼痛，只是不自然的皱皱眉。

　　“疼了？”林修阳轻轻停下，指导性的说，“闭嘴。”

　　于小米第一次看牙，她发现她对所有的牙科设备都很好奇，那个塞进嘴里的管子，竟然能把水和唾液都吸走。只是……第一次么，她闭嘴闭的太快，然后整口水都喷了出来，湿湿的黏在胸前……太尴尬了……

　　“慢慢闭，它速度没那么快。”林修阳拎起垫巾的一角在于小米的嘴上擦了擦，她茫茫然的睁开眼，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神态。

　　“对，对不起。”

　　林修阳没回复，只是快速的背过身。于小米更尴尬了。肯定是被嫌弃了，一想到自己吐口水的样子，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打开牙髓腔，你应该会疼。我给你打麻药吧，你先躺好。”

　　林修阳起身去门外，回来时，一个小护士毕恭毕敬的跟在他身后，于小米再次感觉到林修阳时，他拿了碧兰麻和注射器。

　　“疼吗？”小米舔舔嘴唇，紧张的皱皱眉。

　　“会有一点。”林修阳答。

　　于小米再抬眼，竟看到小护士吃惊的神情和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是自己的问题很奇怪？为什么护士小姐姐的神情那么诡异。

　　哎，估计护士小姐姐肯定是在嫌弃自己。看个牙而已，还啰嗦个不停，自己还是不要说话的好。于小米心里默默的想。

　　果然，很疼。这一针麻药下去，感觉比刚才林修阳给自己钻牙更疼。

　　“你不是只有一颗虫牙，你知道吧。”

　　于小米摇头，林修阳压低了照明，轻轻的在于小米的嘴里检查着。

　　“右下方，最里侧，左下方，最里侧。我给你一起补了吧。”林修阳好像不是在征求于小米的同意。于小米睁开眼，看着与自己四目相对的林修阳，紧忙又闭起眼，然后点头表示听他的。

　　或许是麻药的劲儿上来了，接下来林修阳的操作，小米都丧失了知觉。她只是在林修阳停下来的时候睁开眼，可只要她睁开眼时，总能看到他的目光。

　　说不好是什么心情，感觉像是一只猫咪在自己的心里抓了两下就逃跑的感觉。小米想，还是闭上眼吧，闭上眼时好像没那么紧张。

　　看牙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跟自己讲，“张嘴”、“闭嘴”。想到这里，她忽然很想笑，然后有一种奇妙感觉迅速的钻进自己的大脑。

　　是，是这种感觉。那副画里除了温暖之外，还有一种期待的感觉。

　　又一次停下来了，于小米睁开眼，看到林修阳转过身的背影，她才发现，原来这个背影不只是温暖，还有一种对职业的敬畏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