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米阳光》深澍

3、03 一颗虫牙

　　疼了一整晚，于小米终于意识到，她的这颗牙再不是靠意念就能战胜的了。她默默拿出手机，在口腔医院的APP上浏览了下牙体科的就诊医生名单。

　　果然，林修阳主任号出现在页面的第一行，可是，一周之内的号都标注着“满”的字样。问题是，不只是林修阳，就连其他牙体科医生也分分满号，怪不得口腔医院的门口，总是排着长队。

　　于小米心内哀嚎，一边被牙疼折磨，一边又挂不到号。她心内悲凉，暗暗感叹人生艰难。

　　翻了又翻，正当于小米近乎放弃时，竟然发现了“落网之鱼”。她想也没想的就点了预约，心想，有人能看就不错了。挑三拣四真是不适合口腔医院这种神级单位。

　　“小米，还不去上班，要迟到了！”小米妈在客厅里喊。

　　“我要去医院，我抢到了口腔医院的号。”抢？呵呵……于小米自嘲的笑笑。想她双11时都没这么积极，现在竟然为了挂号而费尽心神。苍天啊！出来混果然是要还的。

　　小米也算走了狗屎运才挂到了今天下午14点的号。上午先去杂志社，安排好工作，她便急匆匆的赶往口腔医院了。

　　郝美丽见状，“小米，我陪你去吧，一旦遇到林修阳，没准还能采访！”

　　“哦，好！”于小米无心回答，她一直龇牙咧嘴的感受着这颗牙的挑衅。

　　“这么疼？”

　　“嗯！本来没有，忽然之间就疼的不行！”于小米摸摸自己的脸，心里暗暗叫苦。

　　熬到了下午13点半，终于取了号，从来没看过牙的于小米宛若热锅上的蚂蚁。她站在诊疗室的门口听着机器吱吱的运作声，感觉后背发凉。

　　“11号于小米请到8号位就诊！”

　　“到你了！快去吧！我在这儿候着，看到林修阳，就直接把他扑倒！”

　　于小米哪有闲心思考林修阳，她急匆匆的钻进诊疗室。

　　8号位？于小米快走到诊疗室的尽头了才找到这个8号位。

　　电脑前，是医生的背影，他好像在看患者的病例。于小米忽然发现，光顾着挂号，竟然不知道医生是男是女。

　　于是，弱弱的叫了一声，“医生……”

　　医生转过身，一身浅蓝色着装，带着帽子和口罩，看上去有点严肃……

　　“你稍等下。”

　　男医生？声音倒是蛮好听，可是神情么，就冷冰冰的。他带着口罩，小米看不到他的脸。不过，光看他的眼睛，就能猜到他应该长得蛮好看的。最重要的是看气质，于小米好歹是学过美术的，从她的审美上讲，眼前这位男医生，应该可以用“温文尔雅”来形容。

　　等等！跑题了，跑题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的牙。其他什么好看不好看的都是浮云好么。

　　于小米停下思绪，忍了忍，心一横，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丢人便丢人吧。此时，大敌当前，还要什么脸面。

　　“那个，医生，我没看过牙。我，我紧张。我要等多久？”小米怯怯的讲。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凝重，语气还有点颤抖，医生有点于心不忍，便指着一旁的牙科椅说，“躺下，我看看。”

　　于小米吁了口气走到椅子旁，她发现，她坐在椅子上竟然有种舍生取义的感觉。

　　医生移动着自己的座椅从电脑旁移转到于小米身边，他声音很轻说，“躺好！”

　　于小米深呼吸，感觉医生抬手拉下自己上方的照明设备，然后一道刺眼的光扑在她脸上，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别紧张，张嘴！”

　　于小米放下手，听话的张开嘴，继而感觉头顶一阵脚步声，有人在她不知名的方向叫，“林主任！”

　　“林主任？！林修阳？！”于小米不自觉的移动了下身体，听到头顶的人冷冷的说，“别动。”

　　于小米乖乖的拉着自己衣服的边角，再不敢动了。过了会，医生移开了她头顶的照明灯，又转到电脑前，“起来吧。”

　　“疼吗？”医生问。

　　“疼！”

　　“晚上是不是更明显？”

　　“嗯，对对对！”于小米像小鸡啄米一样的狂点头。

　　“多久了？”

　　多久？不知道，好久，好像又没多久。

　　“昨天晚上！我，我忽然感觉有个洞。”旁边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位没带口罩的医生，他斜靠在诊疗间的柜子上发出“噗”的笑声。

　　“怎么可能忽然有个洞啊，你自己没注意吧。”没带口罩的医生长得蛮俊俏，一双桃花眼，眉清目秀，可他那副放浪形骸的神态让于小米不自然的皱了皱眉。

　　“可，可我之前一点都没疼。”于小米辩解。

　　“一点都不疼？！”戴口罩的医生复问。

　　“不疼！”于小米言之凿凿。

　　戴口罩的医生好像有点意外，顿了顿说，“躺下，我再看看。”

　　接下来的时间，于小米一直感觉有个东西在自己的虫牙附近探来探去。

　　“她牙神经是不是死了？”应该是没带口罩的医生在讲话。可他说什么，死了？什么东西死了。于小米一阵心慌。

　　“先拍个片子确定下龋洞范围吧。现在看是很深了，不管疼或者不疼，应该都需要做根管治疗！”戴口罩的医生极为淡定，好像说着一件很家常的事。

　　“我这样，疼吗？”戴口罩的医生问。

　　“不！”于小米晃左手。

　　“这样？”

　　于小米继续晃手。

　　“嗯……没感觉？”

　　“没！”于小米坚信刚刚医生碰到的地方的确不疼。但是，这也很不正常不是么。毕竟，刚刚进诊疗室之前她还在“龇牙咧嘴”。难道是因为太紧张了？所以就不疼了？！小米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于小米在痛点这件事情上，的确异于常人。每次她划破了手啊，撞到淤青啊，几乎感觉不到疼。最奇葩的是，之前她的脚趾被砸伤了，流了很多血，她也只是感觉到了一点点疼而已。

　　“这，不应该吧。”没带口罩的医生感叹。

　　“起来吧。”于小米感觉有个手轻轻推了自己的后背一下，她顺势坐起来，头发有点凌乱，眼神还有点茫然。

　　“医生，我没事儿吧。”于小米心里毛毛的。

　　“你没事儿，你的牙可能有点事儿。你去拍个片子吧，外面机器上缴费，拍完再来找我。”没带口罩的医生讲。

　　“哦！”于小米垂头丧气的离开了8号位，走到半路她心里想，为什么要找你啊。你又不是给我看病的医生。还笑，笑什么笑啊！真讨厌！

　　拍片子的人出乎意料的多，郝美丽倒是没着急，看着于小米出来问，“怎么样？”

　　“没怎么，就说要拍片子，怀疑牙神经死了。美丽，你说，牙神经这么容易死么？我都没感到疼。”

　　“什么没感到疼啊。你进去之前不是一直在鬼哭狼嚎。算了算了，你还是听医生话，先拍个片子吧。”美丽说。

　　于小米在机器上交了费，就去等号拍片子了。等轮到她时，已经下午三点了。

　　“美丽，要不你先走吧。我估计还得一会了。”小米可怜兮兮的排着队。

　　“那行，那我先回杂志社一趟。有什么事儿晚上电话联系。”

　　于小米乖乖点头附和。等小米拍好片子回到8号位，刚才没带口罩的医生已经戴上了口罩，正在帮人看牙。

　　“医生，片子好了。”

　　“好了啊，你去里面那间吧。”

　　“里面？”于小米满脸问号。

　　没带口罩的医生停下来解释，“就尽头那间办公室，你去那！”

　　“为什么呀？”于小米不解。

　　“刚才给你看牙的医生给你看！”

　　“哦，好！”于小米心里还挺开心，反正不让你看！你刚才还在笑我！

　　于小米走到最里间的办公室，门没关，刚才戴口罩的医生坐在电脑前，他脊背挺拔，背对着门的方向，窗帘微微透进的光线中，可以清晰看到他电脑上的牙片。那微微倾斜的角度，隐约可见他一丁点的侧脸。他聚精会神的看着片子，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的人已经站了许久。

　　这样的身影，在夕阳将垂的时分，给人暖暖的，柔柔的，却充满力量的安定感。说不好为什么，于小米鬼使神差的拿出手机，按下了拍摄。就那一刻，她发现，其实牙医是个很帅气的职业。

　　“医生，片子好了。”于小米走近一些，他的电脑上是一排奇奇怪怪的凸出物。

　　“这是我的牙吗？”于小米痴痴的盯着屏幕。

　　“嗯。这颗，是你的虫牙，这个阴影范围是龋洞的范围，你这颗牙基本已经空了。”戴口罩的医生拿着手中的笔，描绘着自己说‘空了’的范围。

　　于小米一脸惊恐，她一声不吭的站在医生身边。

　　“这颗牙光靠填堵应该不行了。我需要把你的牙髓腔打开，然后把神经拿出来，根管治疗结束后，再做个牙冠吧。应该是这个思路。”于小米哪有心情听医生讲话，她的思绪早已神游太空了。

　　于小米深吸了口气问，“医生，我的牙，还好吗？”

　　或许是医生感觉到了她的紧张，为了平复患者情绪，他悠悠的讲，“你张嘴，我再看下。”

　　小米乖乖走到椅子前，心如死灰的坐在椅子上。

　　“张嘴。”此时，医生的声音倒是温柔了不少，但是小米也无心在意这些，她现在心里、耳里都是门外吱吱的声响。

　　“医生，我不用拔牙吧？”

　　医生皱眉，看来刚才他说的话，于小米一点也没听进去。

　　“张嘴。”

　　“医生，这颗牙还能用吗？”

　　“……”

　　“医生，我害怕……”

　　“……”

　　于小米感觉，可能自己是嘟囔的太频繁了，把医生都唠叨懵了，所以她礼貌的解释，“我太紧张了，我从小到大也没看过牙。口腔医院人太多了。”

　　医生点点头，还算平静的讲，“张嘴。”

　　于小米配合的张开嘴，医生看了又看，想了会，“明天上午我已经满号了。我给你加1个号，你明天早晨来找我。我先把神经给你取出来。”

　　“是不是只能这样？”

　　“是。虫牙是不能自愈的，你现在只能治疗。”医生移动椅子滑到电脑前，然后打开页面。

　　“你输入下身份证号。”

　　“哦。”于小米走到键盘前快速输入后，医生读了一遍名字，“于小米。”

　　“嗯，是我。”

　　“好。你一会应该会收到短信提醒，我给你约的8点到9点之间，你早点来，7点半就可以取号了。”

　　“好的。”于小米哭丧着个脸。她现在别无办法，只能跟着医生的思路走了。

　　手机“嘟嘟”响了两声，戴口罩的医生确认，“收到信息了吧？”

　　于小米拿出手机，一条信息，“【口腔医院】您已预约南津市口腔医院牙体科林修阳主任 20XX年06月11日08:00-09:00号源，请于当天07:30-08:30携带身份证或医保卡在自助机取号，并持银行储蓄卡或手机支付宝、微信支付费用，过时无法取号。如需取消，请在就诊日前一天16:30以前致电27124416。”

　　“林修阳？”于小米一脸狐疑，此时，戴口罩的医生已经摘下了口罩。

　　“是我。”林修阳轻轻转身，优雅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在他高出于小米大半个身高的光影中，于小米呆若木鸡。

　　这一刻该怎么形容呢？静如止水，穆如清风。林修阳本是清冷的神态，却因为深邃专注的眼神而慢慢鲜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