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往事》落伍老兵

18、第 18 章

　　李睦冉最头疼的是值勤。这个稚气未脱的姑娘可耐不住干巴巴地呆站着，她宁可去修炼，也不愿意立得像根拴马的木桩子。为了打发时间，她背着灵枪在门口走走停停，然后又开始认认真真地望着天空中的星星点数。

　　好容易挨到换岗的时间，她一溜烟儿地钻回木棚，走到万珊床前，让她换岗。万珊从上铺跳下来，轻轻地推了一下闻素素。

　　闻素素并没有睡，她一直在看着黑暗中摇曳的那把铜钥匙。它一停下来，她就用手拨弄一下，让铜钥匙重新摆动起来。万珊背上枪刚出门，闻素素就抓住摇动的铜钥匙，把它摘下来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拿起行囊，耗子似的溜出了消防棚。

　　花无双在黑暗中睁着眼睛，静静地注视着闻素素的身影。

　　像上次一样，闻素素像影子似的涉过河流，一头钻进对岸的森林。现在她已经十分熟悉林子里的那条道路了。她飞快地穿行在赤杨树丛里，沿着狭窄僻静的林中小径向公路拐去。

　　她远远看到了灵车的灯光，不顾一切地跑了起来。灵车的轰鸣声由远而近传了过来。等闻素素冲上了公路，灵车已经飞驶而过。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追着喊，却没能让那辆忙着赶路的灵车回心转意。

　　闻素素向远处看去，希望能再看到灵车的灯光，却只看到漆黑一片。她定了定神，重又背好行囊，沿着公路起劲地走着。

　　黑夜静得让人莫名发慌，只有皮靴踩踏着路面发出的急促的脚步声。闻素素埋头急走。俄顷，她又想到了什么东西，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她想起唱歌，也许这能帮她战胜黑夜带来的恐惧。

　　风儿摇曳着树叶，发出刷刷的响声。闻素素鼓足勇气开始唱起了歌。唱了两句，她停了下来，侧耳去听周遭的动静。仍旧是风吹动着树叶，仍旧是刷刷的响声。

　　闻素素走的更急了。忽然，远处似乎传来了什么不寻常的动响。她警觉地站住，回头看去。远处一缕暗淡的亮光在向前移动，并且越来越近。

　　闻素素兴奋地朝着亮光跑去，随着灵车的轰鸣声愈加清晰，闻素素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辆卡车。一束雪亮的车灯照在闻素素身上，她激动地扬起了手……

　　刘莉莉家里，睡梦中的杨怀信好像被扎到似的，霍地从床上坐起来。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自言自语地说：\"见鬼，又是梦。\"

　　他慢吞吞地起身，穿好衣服，又仔细地套上靴子。杨怀信的响动惊醒了刘莉莉，她穿着睡衣不放心地推开他房间的门，探进头来，问：

　　\"干什么去？\"

　　\"查哨。\"

　　刘莉莉将信将疑，头又缩了回去。

　　杨怀信走出刘莉莉家，站在当街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向仓库方向走去。

　　突然，前面似乎有个人影晃动了一下。

　　杨怀信揉了揉眼睛，当他确定是个人影后，迅速拔出了短灵枪，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人影似乎发现了他，停下不动了。杨怀信也跟着停了下来。

　　人影索性坐了下来。

　　杨怀信更加小心地放轻动作，悄悄接近对方。当走近人影时，他听见了女人的啜泣。

　　\"谁？\"

　　啜泣声停止了。

　　\"谁？\"杨怀信又问。

　　啜泣声又传了过来。

　　杨怀信终于看清楚原来是赵寡妇孤独地坐在木堆上，伤心地哭泣着。

　　\"夜里凉。\"杨怀信同情地说。

　　\"睡不着。\"

　　\"那也要在家。\"

　　\"家里更冷。\"

　　\"早点回去吧。\"杨怀信说完就要走。

　　\"你陪陪我。\"赵寡妇发出充满哀求的声音。

　　\"我不能。\"

　　\"我不是个好女人。看在军属的份儿上。\"

　　杨怀信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拣了个和赵寡妇保持距离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

　　\"离我近点，我不会碰你的。\"

　　杨怀信假装没听见，沉默着。

　　赵寡妇叹了口气，自己往前挪了挪身子。

　　杨怀信一下跳了起来，慌乱地说：\"还是回去吧，我要去查哨了。\"他逃跑似的溜走了，一边走一边嘀咕着：\"我敢保证，这村里只有你一个人睡不着觉。\"

　　身后又传来赵寡妇的饮泣声，在夜色中显得分外凄凉。

　　尖厉的刹车声划破了黑夜的沉寂。蓄着两撇小胡子的司机从驾驶仓里伸出脑袋，借着灵车的大灯，他看清楚挡在车前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修士，马上快活地喊道：\"要搭车吗，美人？\"

　　闻素素急步走到司机面前：\"A城？\"

　　司机一歪脑袋：\"上来吧。\"

　　除了笑呵呵的司机以外，驾驶仓里还坐着一个腼腆的小伙子，穿着一身崭新的军队道袍，上衣前胸挂着一枚亮晶晶的勋标。他冲闻素素笑了笑，然后一声不吭地盯着车窗外黑黝黝的丛林。

　　司机是个饶舌的年轻小伙，对搭载漂亮女修士显然很高兴，忙不迭地和闻素素说话：\"我差不多每三天就要去一趟A城，居民大部分都疏散了，您执行任务？\"

　　\"执行任务。\"闻素素轻声说。

　　\"是啊，不会去探亲戚的。\"

　　闻素素转过脸，望着窗外，轻声说：\"没有人会在战争期间去探望亲人。\"

　　\"我们就不一样了。\"司机得意洋洋地说道。

　　\"你们？\"

　　\"猜得出来吗？\"司机抖了抖身上整齐的道袍。

　　闻素素摇摇头。

　　\"给你一点提示，比如说，这一身新道袍？\"

　　闻素素还是摇摇头。

　　\"新的皮靴。\"司机捅了捅身边那个腼腆的修士，修士老老实实抬起了脚，让闻素素看着自己脚上的新皮靴。

　　\"去接受检阅？\"

　　司机摇了摇头：\"他是英雄，一个人干掉了五个重型爬行兽。\"

　　闻素素重新又打量起身边这个年轻的修士。他更加害羞了，简直要把自己的脑袋塞进衣服领子里去。

　　\"去做报告，告诉人们你是怎样消灭重型爬行兽？\"闻素素猜测着。

　　\"到A城之前，恐怕猜不出一个字儿。让我告诉你，结婚！\"

　　见闻素素像预料中那样惊讶，司机愈发得意地继续说：\"元婴老祖亲自批准这个英雄回家完婚。\"

　　这个消息让闻素素突然兴奋起来，她用力点着头，一向装满了忧郁的眼睛居然焕发出异样的光彩。

　　\"在给他授勋的时候，元婴老祖悄悄地问他：你有什么要求？英雄说，他想结婚。老祖没有马上回答他，想了想说：是啊，是啊，我们的英雄怎么能没有人爱，没有人愿意嫁给他呢，去吧。\"

　　\"多好的老祖啊。\"闻素素思忖着，陷入了自己和夏宁的那段往事。

　　教室的下课铃声响过，一个男同学拿着一摞信推门进来。同学们立刻蜂拥而上，争着询问是否有自己的家信。

　　闻素素想站起来，又怕别人开自己的玩笑，索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同学们抢信的热闹场面。信一封封让欢笑的人夺走了，闻素素多少有些失望。突然，她看见男同学手里拿着一封信，正冲着自己微笑：

　　\"高级筑基修士？\"

　　闻素素迫不及待地上前抢过信。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她突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风似地跑出教室。她冲进寝室，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贪婪地念着夏宁写的每个字。

　　\"最近边境上不太平静，以后会不会再有假期很难说。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们应该马上结婚，我请了两天的假，两天里我们必须把一切手绪办完。\"

　　闻素素看看小桌上的闹钟，已经是下午６点钟了。她捂着自己惊魂未定的心房，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她去倒水，打开壶盖，却忘了把水倒进茶杯，就端着空杯子走回自己的床前。她想挑一件漂亮的衣服换上，却怎么也挑不出一件顺眼的衣服。她索性丢开被翻得乱糟糟的衣服，对着镜子，端详自己被幸福烧得通红的脸，突然，她哭了起来。

　　闻素素最要好的女同学推门进来，看见她在哭，忙担心地问她怎么了。闻素素停止了哭泣，结结巴巴地说：\"他要来和我结婚。\"

　　女同学高兴地跳了起来：\"你是我们班第一个结婚的同学，而且还是一个边防军高级筑基修士。\"

　　\"可这对我太突然了。\"

　　\"你想嫁给他吗？\"

　　闻素素犹豫着，须臾，她点点头。

　　\"你爱他吗？\"

　　\"嗯。\"

　　\"那不就成了。\"

　　\"可……\"

　　\"算了，什么也别说了，你也不能穿这件衣服去结婚啊。\"

　　\"可我不知道该穿哪件？\"闻素素心慌意乱地说。

　　女同学一边手忙脚乱地为她挑选衣服，一边问：\"他什么时候到啊？\"

　　\"啊？\"闻素素慌乱中又拿起信看了一遍：\"４点，下午。\"

　　\"坏了，那他不是早就到了吗？\"

　　闻素素这才意识到夏宁早已经到了这个城市。她再也顾不了别的，跳起来拿过女同学挑出来的一条裙子，胡乱地穿在身上，嘴里一个劲儿乱嚷嚷：\"快点，快点，我们晚了。\"

　　女同学拍拍慌里慌张的闻素素，叮嘱道：\"镇静一点。\"

　　\"行吗？你看？\"闻素素不放心地拢了拢头发，又让女友检查一下自己的装束。天呀，她还是更像个女学生，而不是准备结婚的新娘子。她忽然紧张地对女同学说：\"你不要跟着我去。\"

　　\"那怎么成，你还没有伴娘呢。\"

　　\"不。\"闻素素固执地说。

　　\"你上哪儿找他去？\"

　　女友的话提醒了闻素素，她发愁地坐下来，盯着闹钟说：\"他早已经离开车站了。\"

　　突然，门被轻轻地敲响。女同学打开门，夏宁一身崭新的戎装出现在门口。闻素素发疯般冲了上去，投进夏宁迫不及待张开的双臂。他们旁若无人地拥抱在一起，长久地亲吻着彼此。女同学见状，不好意思地退了出去。

　　夏宁把闻素素带到了百货商店。他用手紧紧拉着闻素素，急匆匆走到衣服柜台。看着琳琅满目的衣服和裙子，两个缺乏经验的人都没有了主意。

　　售货员走过来：\"谁穿的？\"

　　夏宁指着闻素素：\"她。\"

　　\"您要在什么场合下穿？\"

　　\"结婚。\"夏宁迫不及待地说。

　　\"恭喜你们。\"售货员微笑着从衣架上拿下一款素洁又高雅的套裙。

　　城市的夜晚，华灯初上。闻素素穿着新裙子，像真正的未婚妻那样和夏宁相依相偎，漫步在街头。

　　\"我送你回学校。\"

　　闻素素点点头。两个人登上了公用灵车。他们始终手拉着手，含情脉脉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神情间充满了恋恋不舍。就在到站的时候，闻素素侧过头去，对高级筑基修士悄悄说：\"我送你回军营招待所？\"

　　夏宁欣喜地点点头。

　　那天他们简直疯狂了，谁也舍不得离开谁。两个人就这样在灵车上来来回回地坐着，既没在学校下，也没在军营招待所下。他们反反复复地约定明天一早由夏宁来接闻素素，然后到婚姻登记处结婚。可是到了学校还是没有舍得下车。

　　灵车响着铃铛，慢慢悠悠地行驶着。车上已经没有其他乘客了，闻素素和夏宁拥坐在灵车最后一排座位上，相互望着对方，似乎一切幸福都在这无言的注视中。

　　灵车驶进总站的车库，停下。车内的灯光熄灭了，黑暗中，司机打了一个哈欠，从座位上站起来，慢吞吞地走下车。她没有留意到闻素素和夏宁。

　　车门关上了，灵车里一片寂静。

　　闻素素无限幸福地说：\"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两个无家可归的人。\"

　　\"这就是我们的家，我们的第一个家。\"闻素素躺进夏宁的怀抱中。夏宁俯下身，深情地亲吻他年轻的未婚妻。

　　闻素素和她的夏宁重逢的第一个晚上就这样在灵车上度过了。

　　清晨，一缕晨光透进巨大的车库。灵车司机向灵车走来，当他拉开车厢的门，走进来时愣住了——车厢内，夏宁和闻素素拥抱着，正甜美地睡着。司机立刻记起了昨晚的这两个年轻人。他宽容地笑了，随即踮着脚尖，轻手轻脚走到自己的驾驶台前坐下。

　　灵车猛地启动。

　　夏宁懵懵懂懂睁开了眼睛，捅了捅闻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