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往事》落伍老兵

1、第 1 章

　　第一章

　　这是一个遭受过多次袭击的军港。坍塌的蓄能塔，被掀了屋顶的房屋，旧日的港湾边上长满了荒草，都明确地表示这个三清峰港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

　　大陆纪元5754年春末夏初的某个早晨，一艘载满物资的仙船，缓缓地驶过灵源港。仙船的前半部是客舱，后半部则堆积着各式各样的货箱，显示出战争独有的特色。仙船速度虽然缓慢，却没有在灵源港停下来的意思。

　　三清峰港守港仙长--筑基初期修士杨怀信从薄雾中冲了出来。他刚刚检查完灵源港的防护设置，飞出港口，正好赶上仙船在身边驶过。他伸手抓住船边的扶手，轻巧地跳上甲板。杨怀信今年春天已经三十二岁，可长相却老得多，仿佛足有四十来岁。浓密的胡须掩住了厚厚的嘴唇，脸上的表情永远都耷拉着，不管怎么看，他更像一个穿着道袍的地主。

　　杨怀信用粗糙的大手拉开客舱的门，里面立刻传出动听的歌声，随着悠扬的洞箫齐齐钻进他的耳朵。是《举酒望仙》。杨怀信扫了一眼人满为患的客舱，下意识地耸了耸鼻子。车厢仿佛塞满了收藏品的储物袋，每个可以被利用的空间都挤满了裹着崭新道袍的身体。这让他立刻知道这是一列开往前线的运兵船。人群中不时爆发出欢快的笑声，青春洋溢的脸上充满了憧憬。他们似乎还没有经过战火的洗礼，更愿意把这次出征当作一次集体的外出修炼。

　　他锐利的目光已经从人群中捕捉到了唱歌的修士。那是个连硬胡茬都没长成的毛头小伙，嘴唇上只有一层淡淡的茸毛，唱歌的时候，喉结在削瘦的长脖子上来回移动。

　　顶多只有十七岁。杨怀信嘴里嘟囔着，一边近乎粗鲁地扎进修士人群中，费力地向前面的客舱挤过去。

　　"大叔，前面没有地方了。"一个年轻的修士坐在地板上，仰着脖梗儿对杨怀信说。

　　杨怀信停下来，有些愠怒地看着说话的修士。

　　年轻的修士这才看清楚杨怀信的筑基期修为，长满青春痘的脸上显出尴尬。他想从地板上站起来，杨怀信摆摆手，让他坐下来，又向前挤去。

　　他总算挤到两个客舱衔接的部位，找着了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坐在了地板上。他刚掏出绣有"赠给亲爱的捍卫家园的道友"字样的药袋，旁边一个脸上长满雀斑的年轻的修士便问道："有灵丹吗？"

　　杨怀信大方地打开荷包，请对方取了一丸仙丹。

　　对方把丹放进嘴里，又问杨怀信要水，当他吞下丹，猛喝一口水，却被浓烈的药力呛得大声咳嗽起来。

　　杨怀信恶作剧地看着年轻的修士。

　　"你这是什么？"修士哭丧着脸问。

　　"纯的元气丹。"

　　"药力太大了。"

　　"一看你就没吃过。"杨怀信笑着说，"而且你也是第一次上战场。"

　　修士挠挠没有胡茬的下巴，不好意思地嘿嘿了两声。

　　杨怀信把元气丹放在嘴里，一口咽了下去，继续说："丹药就要用纯的元气丹，那才是最有效的。"

　　周围的年轻人似乎都为杨怀信的说法吸引，凑过来，要求分一颗。可是几乎每个尝试过的年轻人都被浓烈的元气呛得大声咳嗽，这引起了一张娃娃脸的筑基中期修士的注意，他挤了过来，大声询问："你是谁？"

　　杨怀信看清了娃娃脸的修为，无可奈何地想站起来，却被挤得又坐了下来。他只好坐在地上向筑基修士敬了个礼。

　　筑基期修士还了个礼："这是开往前线的仙船，你怎么上来的？"

　　"前辈，他把您老当成妖兽的探子了。"一个年轻的修士开着玩笑说。

　　杨怀信刚要张嘴解释，筑基期修士打断了他的话："这是战争，和吃元气丹不一样！"

　　筑基期修士教训的口吻让杨怀信皱起了眉头："也许我应该告诉你，道友，战争进行了一年，你整齐的道袍上少了点什么。"

　　杨怀信指了指胸前挂勋标的地方。

　　筑基中期修士的脸涨得通红，他马上还击道："你当然有理由把自己的勋标拿出来，给我们这些第一次上战场的修士们看看，初等筑基道友。"

　　杨怀信一下窘住了。年轻的修士在一旁怂恿着，让他把勋标拿出来。

　　"我看算了，不要让初等筑基道友太难堪了。"筑基中期修士说完想转身走开。

　　杨怀信咳嗽了两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轻轻打开——里面是两枚耀眼的勋标。

　　筑基中期修士吃惊地看着："您参加过战争？"

　　杨怀信并没有露出得意的神态，相反，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目光转向车窗外一掠而过的春天的大地。筑基中期修士看出杨怀信的不悦，悄悄地行了个握拳礼，向客舱的另一头走去。

　　杨怀信收拢五指，把勋标紧紧攥在手心里。随着客舱颠簸的节奏，杨怀信沉浸在对往日的回忆中……

　　金丹老祖带着几个筑基修士大步流星地走到激战后的高地，他焦急地冲着壕沟大喊："还有人吗？"

　　满身血迹的杨怀信抖落掉身上的浮土，从壕沟里爬了出来，向金丹老祖敬礼。紧跟着，又有几名修士爬了出来，他们每一个人几乎都带着伤，却依然坚定地排成一行。

　　金丹老祖眼里噙着泪水，挨个地与修士们拥抱。他站在阵地前沿，感慨地说："他们始终没能前进一步。"随即，金丹老祖转过身，拿出一枚勋标，要为杨怀信佩在胸前。

　　"等等。"杨怀信掏出水杯，吹了吹里面的浮土，伸出来。

　　立刻有修士把灵酒倒进杯子，金丹老祖把勋标放进酒里。杨怀信高高地举起酒杯：

　　"光荣属于我们，光荣属于人类。"

　　战争给了杨怀信荣誉，可当他穿着崭新的道袍，胸口上挂着两枚勋标，兴冲冲地从前线回到家后，却蒙受了奇耻大辱——在他浴血沙场保卫人族的时候，他那个爱打扮的老婆却和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搞上了。

　　杨怀信和她大吵了一架，却挡不住她离家的决心。

　　那天，杨怀信坐在窗户前，愁眉不展地希望还有挽回的余地。他老婆却早早地打扮好了，冷着脸坐在餐桌前。那个公子哥儿在门口探头探脑，胆怯地窥视着屋里的动静。他老婆一见到年轻的情人，马上就拎起了自己的皮包往外走。

　　杨怀信站起来想劝阻她，可她已经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一直在门口等待的公子哥儿进了屋，拎起皮箱，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杨怀信的去路。

　　杨怀信沮丧地坐了下来，摘下胸前的勋标，默默地收进了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