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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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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九抖开包袱抓了一把法器分别插在腰间袖口,“千万不能让秋生和鬼女拜堂!”
“秋生?”
唐诗的目光从花轿转到棺材,好奇道:“迎亲的是董家人,他究竟算是新娘还是新郎啊?”
林九心口一窒,黑着脸答道:“哪个都不行!那女鬼一旦和秋生有了夫妻之名,非但要分去他的阳寿福禄,就连投胎也要盖上印记!”
“赔上一世不算,还要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
唐诗听了也觉得怪麻烦的,跃跃欲试道:“林师傅,那咱们还是动手把秋生抢回来吧。”
她年幼时见多了雄性争夺雌性的彪悍壮举,还是头一次见到反着来的,忍不住就想知道娶亲那位究竟是不是当初和自己抢肉身的老鬼。
“蚁多咬死象,对方鬼多势众,单凭你我怕是只会打草惊蛇。”
眼见着两队人马就要在庄园门口会和,林九心中稍一琢磨就想出了一条妙计,“秋生之所以遇上这个女鬼,也是因为任老太爷开馆之事。动土前我让他给老太爷的近邻挨户敬了一炷香,董小玉年少早逝入不得祖坟,平时也少有供奉,这才为了一点香火情和秋生有了这段孽缘。这鬼女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恐难善了,干脆由我守在这里看着秋生,你去把董小玉的金塔找来,万一动起手来也好让她投鼠忌器。”
“难得遇见这么热闹的场面偏偏把我支开……”
唐诗也知道要是让林九去取金塔,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怕是连徒孙都要抱上了,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道:“林师傅,你一个人行不行啊?”
林九挂念着被喜婆背进院子的新娘,头也不回地摸出一把天蓬尺,“有它在你还怕什么?废话少说,快去快回!”
他手里拿的正是用回春木打磨的驱邪法器,这把两寸有余的尺子被林九藏在袖口,一进一出间隐隐含着莫明威压,刻在正反四面的符咒更是犹如活物一般蠢蠢欲动。
既知林九师徒暂且出不了大事,唐诗也不再耽搁,当即按照指点一路追云踏月,不过三五息就来到了任家废弃的蜻蜓点水穴。
这山原本不矮,只是为了任老爷一己私利硬用蛮力削平山顶倒灌水泥,弄得墓地四周寸草不生。
自从任家惨变后更是连墓也没了,只剩下一个黑黢黢的坟坑留在原地,也是多亏地处荒凉少有人迹,否则还不知害了谁去。
感慨过误人误己的任家先祖,唐诗沿着坟坑四下寻找一番,终是在临近半坡的阴面找见了一座年岁久远的孤坟。
“董氏小玉?总算是让我找到你了。”
她瞧准了坟包刚要动手,却见月光下飘来了一盏晃晃悠悠的纸扎灯笼,稍远处还有一个脚不沾地的辫子头颠在后面。
辫子头手里提着斗大的食盒,腰上还系着一杆赤金烟枪,一面走一面嘟囔道:“好好的爷们反倒叫娘们压得不敢翻身,真他娘的败兴!”
转眼飘到墓前,辫子头没好气地摆上食盒里的贡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吃完这一餐再不是我们家的人,看你还拿什么脸面回来支使人!”
他还在这叽叽歪歪,冷不防打身后出来个人影,“你认识墓里的人?”
“何止是认识!”
辫子头下意识的回复道:“好赖咱们可都是一个祖宗……”
忙完手里的活儿他才回过味来,“你谁啊?”
唐诗抬腿把人踩在坟前,“我是来找你祖宗的……”
她这一脚轮足了劲儿,把那油头粉面的小鬼踩得门牙都磕掉了两颗不算,还吃了满嘴烂泥。
“哎呦,姑奶奶饶命!”
生前死后全算上辫子头也没吃过这种苦头,立时哼哼唧唧求饶道:“您要是觉得哪处不如意说出来也好啊,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命都要没了还惦记面子呢?”
唐诗打眼一看就认出了贡品里的饽饽油茶,“说吧,你是从哪来的,上这荒山野岭的干嘛?”
其间辫子头试了几次也没法遁地脱身,心知这是碰上硬茬了,只能一五一十交代道:“家里姑奶奶做亲吩咐我来坟头摆供,顺手再把碑上的红字改了,真不是有意冲撞您!”
唐诗再压一脚,直把辫子头彻底踩成纸片人才故意问道:“你刚刚还喊我姑奶奶,这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你到底几个姑奶奶啊?”
“可不就那么一个嫡亲的姑奶奶嘛!”
辫子头委屈的直抹泪,“您有所不知,我们家祖上原是董鄂氏,后来取消帝制才改的汉姓。家里的姑奶奶本有一门体面的亲事,因为这事儿亲也退了人也一病死了。她去的早心里又含着怨,几十年都不肯投生。眼前好容易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女婿,族里亲老就想着赶紧给她把婚事办了……”
唐诗也不光听他言语,自己蹲下把墓碑上的姓氏祖籍看了个清楚,“这么说你家里还是个高门大户?”
“高门大户不敢当,那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
辫子头挣扎着伸出指头数了数,“从太爷爷那辈到阿玛额娘叔伯兄弟往多说也就一百来号,眼下都留在老宅喝喜酒呢。”
唐诗怎么品都觉得这话不对,“总不至于他们全都心有怨气不能投胎吧?况且这一大屋子聚在一堆就不怕被人捉了去?”真要是那样地府还不都乱套了!
辫子头一得意把心里话也露了出来,“我太爷爷早年修行有道尸身不腐,别说是区区凡人,就连地府阴差都奈何不得!也是多亏了他的庇佑,族里的小辈才能平平安安留在人间。”
“连地府阴差都奈何不得?”
话说到这份上唐诗要是还不明白董家倚仗的底气就白在义庄混了这些日子,她一脚踹飞还在自说自话的辫子头,当即使出十二分力气朝着来处赶。
眨眼又到庄院门口,唐诗先往林九藏身的地方扫了一眼,见上面空荡荡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立时咬破手指在掌心画了一道隐身符。
参杂着灵气的血液自是香甜无比,她才将将隐下身形就从门里出来两个守卫的小鬼,缩着狗鼻子问道:“哪来的一股人味?闻着可真是香啊!”
当中一个年长些的奸笑道:“庄里哪天要是没了人味才叫稀奇,况且今天还是咱们姑奶奶的大喜日子,姑爷又搭送了一个,虽是老了点总算嚼得动,还能不香?”
二鬼说着就谈起了往年族里进上的贡品,一点也没觉察出来早有一道无形的人影钻进了门缝。
唐诗早从文才那里听说过僵尸最喜阳气,自从进了院子就屏气不语,悄声躲避着忙乱走动的家仆护院。
她在梁上看得清楚,前后两院客人,一桌元宝蜡烛三牲贡品,一桌血色淋淋连骨带肉,全都坐得满满当当。
“这还真是百八十号不止啊……”
也正是想到董家远非寻常恶鬼可比,唐诗才没按照林九的吩咐取走董小玉的金塔,“莫非今天真的只能献出秋生才能脱身?”
一时无法可施,她又把目光转向后院厢房,远远见着破败的窗纸后面有道黑影木呆呆地定住不动,即便不是林九师徒也该是无辜受难的村民,脚尖一转就沿着屋顶找去了。
这会儿庄里庄外一概挂着红绸喜字,厢房门外又无护卫看守,她本来没抱多大希望,谁知临到跟前才认出穿着喜服的竟是鬼迷心窍的新郎。
“秋生,秋生……”
喊过几声没了耐心又怕惊动外面的鬼怪,唐诗一拳轰向男人的天灵盖,“快给我醒来,你师傅还等着救命呢!”
多亏她还知道收敛力道,这一拳虽是把人打得眼冒金星却也不至痴傻。
秋生甫一清醒就疼得直揉额头,口里不停抱怨道:“唐小姐,我又没得罪过你,干嘛打我啊?!”
“你是没得罪我,不过你得罪了别人!”
不必刻意去猜,唐诗也能想到来日脱险后眼前这位少不得享用一顿竹板炒肉,“知道这是哪儿吗?”
秋生惊讶地看着陌生的环境,“我不是在教堂吗,我怎么穿成这样了,谁帮我换的衣裳?”
唐诗急忙捂住他的嘴巴,“小声一点!你被鬼女抢回了老窝,我和林师傅废了好大工夫才找到你……”
“鬼女?”
听她这么一说,秋生才觉察出今晚的诡异之处,“可我明明是在和姑娘约会……”
“和你约会的姑娘是董小玉,现在我们就在董家祖宅。”
唐诗不客气地打破了他的美梦,“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林师傅不见了,外面还有好多僵尸来喝你的喜酒。”
秋生的脸色顿时变得分外精彩,“唐小姐,你会不会数数,这明明是两个坏消息好不好?”
“随便啦,反正对你来说没区别。”
唐诗抓住他的右手往后一扳,命令道:“咬下去。”
秋生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出声,极力躲避道:“我为什么要咬我自己?”
“因为我要帮你画符,想活命听话照做。”
见他磨磨唧唧不肯松口,唐诗直接抓着手指往烛台一剐,就着新血故技重施写下一道隐身符,“你的血不太灵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露馅,咱们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好。”
“哇,好疼啊!”
秋生抱着手指直嘬伤口,眼睛还不忘盯着脚下消失的影子,“你竟然还会画符?”
“有什么可奇怪的,这世道鬼都能上门抢亲了。”
倒上蜡油盖住屋子里的血腥味,唐诗带着秋生从后窗攀上房顶,“轻一点,不要把瓦片踩破。”
论起单打独斗这里任何一个怪物都不是她的对手,不过对方一拥而上的话想要护住林九师徒就难了,倒不如悄悄溜了再谈以后。
秋生早在看到满院子的僵尸野鬼时就起了一身白毛汗,哪还敢挑三拣四提条件,立即老老实实跟在救命恩鬼身后往外爬。
蹑手蹑脚爬了半天好容易见到外围的院墙,浑身都叫冷汗打透了的秋生反倒不肯走了,“我师傅人呢?”
“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
唐诗指向庄内最大的一座院子,暗示道:“他们都在那里。”
秋生心里着急,“小玉不是要跟我成亲吗,为什么要扣住师傅?他会不会有危险?”
“这我就不知道了。”
未免对方认定自己不讲义气独自开溜,唐诗索性把先前兵分两路的事交代清楚,“我看林师傅起码还有几十年活头,你不如想想待会见到董小玉该怎么办吧。”
别弄到最后这位多情种子还是不舍得大义灭亲,再把她和林九坑了那多冤枉。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游廊里进进出出的都是喜气洋洋的董家家仆,秋生也不知是吓得脚软还是功夫差劲,险些没把挂在廊下的鸟笼撞翻,“人鬼殊途,我和小玉今生注定有缘无分。”
“可惜人家偏偏不是这么想的。”
唐诗打量着狼狈躲闪的男人,暗地摇头道:“看着不过马马虎虎而已,董小玉怎么说也是大家小姐,选老公的眼光却连蔗姑都不如……”
千难万险摸到阴气最盛的演武厅,唐诗招呼着秋生一道趴上窗棱,先看清里面的动静再做打算。
她这一眼先望见了一条遍布彩綉的镶边红裙,上挪之后又是一件同色礼服,最后才是缀满珠饰的凤冠。
“真的是小玉!”
秋生大惊之下一把抓住身边的同伴,他先前虽是不曾反驳却也暗中怀着一丝侥幸,如今见到正主心先凉了半截。
“你先把手松开!”
眼下和僵尸老鬼只隔着一面薄薄的门扇,唐诗怕惊动他们也不敢做大动作,只能任由秋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揪着自己的胳膊,一心把精力放在鬼新娘身上。
屋内的鬼女只在窗户响动时冷冷地看了一眼,随即慢慢旋身对着面前之人威逼道:“林师傅,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是看在相公的份上,你早就是个死人了。”
她一开口,堂上一位身着鹭鸶补服的老者也猛地睁开猩红的眼睛怒喝一声,挥手便将武器架上的刀枪棍弩扫落在地。
唐诗顺着刀棍飞掷的方向一看,果然有一道清瘦的人影站在暗处,正是为了徒弟孤身犯险的林九。
林九手持天蓬尺护在前胸,无惧迎面扑来的阵阵阴风,“藏头露尾,鼠辈宵行。董小玉,你不过是凭着一具陈尸将秋生玩弄于股掌,也配自称为妻?单冲着你在醉红轩犯下的累累罪行,我也不会让秋生和你有半点瓜葛!”
“老鸨心思歹毒手段狠辣,我杀了她何错之有!”
董小玉凄厉大喝道:“你阻我一次是为了阴阳相隔,如今我重获肉身还阳有望,你又凭什么阻我?!”
“还阳有望?”
林九闻言冷笑道:“我一出生就长在道门,从未听说过这世上还有能叫死人返生的秘法,你所谓的还阳不过是‘借寿’的托词,是用秋生的一半阳寿换来的!你既心系与他,又怎能忍心害他至此?!”
“这只是你的借口罢了!”
董小玉扬手一指,“那晚在西郊山顶,我曾经亲眼见过一具活尸死而复生!你敢说自己没见过那个女人?”
此话一出不光隔窗偷听的二人一鬼齐齐一怔,就连林九也顿觉语塞,许久之后才含混道:“她和你不同。”
董小玉早猜出此人是在搪塞自己,如今更是不由分说将下一军,“我却看不出我们有何不同之处,不过是有心与无心罢了。林九,你当真以为今日扰了拜堂时辰就能妨碍我与相公的天命姻缘?”
董小玉招手唤来一尊牌位,边看边笑道:“林九,知不知道这上面写得什么?”
林九双眼一睁,惊怒交加道:“先室董氏?”
“这四个字是秋生亲笔所写。”
董小玉摸着情郎刻制的牌位,瞬息便将滔天怒火化作满腹柔肠,痴痴道:“我早已派人赶去埋骨地焚香祷告改换冥牌,只要能在破晓之前录入生死簿,就算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也别想再把我们夫妻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唐诗:突然觉得自己棒棒哒~~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