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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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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喻文州按照张新杰给的电话打了过去，接听的是个低柔磁性且略带倦意的声音。
“喂……？”
现在是正午十二点半。他是在睡觉？
“我叫喻文州，是V协会的员工。”鉴于此人是个未曾接触过又捉摸不定的危险份子，喻文州开门见山地说道：“对于您超量申请处理现场的情况，我需要面对面了解一下具体情况，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都行。”电话那头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但是最后给出的回答却没什么抵触的情绪。
“地点呢？”
“都行。”
“那今晚我去您家拜访吧。”
“嗯。”
结束通话后，喻文州不得不承认张新杰那个“来者不拒”的微妙评判简直太确切了。这个周泽楷居然这么好说话？
是对自己的力量很自信吗？还是，单纯的友善没防备呢？
喻文州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从张新杰的描述来看他是个三十三次致曾经的同胞死亡还能平静地拜托别人处理现场的新生吸血鬼。
物种已经改变了所以不能用“杀人犯”的定义去评判他，只能说他是个放纵本能的捕猎者。而且他也未必喜欢死人这种结果，也许是被转化后彻底丧失了和人类社会的共情，导致他飞快地适应了剥夺生命的感觉感到麻木了。
见面之前，喻文州进行了很多推测和想象。以防万一他还做了被袭击的应对准备。
下午，张新杰用邮件给他发了那三十三次申请的清理对象的资料，他粗略地翻了翻，又用一点时间处理了自己手头上的工作，终于等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
这个以鲜血为食的生物种群在这方面倒是和世人想象的一样，对阳光极度敏感，虽然不至于照一会儿就灰飞烟灭，但表皮细胞被紫外线杀死的感觉也并不好受，像拿着滚烫的油浇在身上。
周泽楷住在城市偏北部的地方，城镇和郊区的交界处。喻文州从出租车上下来，根据张新杰给的地址找到对应门牌号的建筑——
一栋双层的复式洋楼，墙面的表皮有脱落的迹象，墙角长有青苔和略显萎靡的藤蔓植物。从外面看得到的所有门窗都紧闭着，窗口一片漆黑。
尽管不是什么偏僻的荒郊野岭，但整栋房屋在紫红色的晚空下的确是有种影视作品中教科书般的鬼屋氛围，死寂、阴森、诡异。
喻文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类型的同类住所，忍不住在按门铃之前绕着它走了一圈观察。
人们通常以为吸血鬼会喜欢住在阴冷黑暗的地方，以棺材为床，但其实现实并非如此。
比如喻文州自己住的是前几年新造的现代公寓大厦，卧室里放的是双人床，因为他睡觉有时会翻身，床上铺的是预防脊椎变形的棕榈床垫。
当然吸血鬼比人类强壮太多的体质不会有颈椎病、腰椎间盘突出之类的病症，都是凭着个体喜好和作为人类时的习惯选的。睡棺材理论上也是可以的，但是过于狭窄的空间会导致极差的睡眠体验，毕竟，你可以在棺材里铺上舒适的垫子，但你没办法去定做一个双人床宽度的棺材，这很奇怪。
但这个周泽楷，似乎还挺符合人们凭借想象塑造的吸血鬼印象的。
喻文州一边猜想他会不会穿着电影里吸血鬼贵族那样的衣服出来应门，一边按响了有些生锈的门铃。
主人像是已经恭候多时，有些格格不入的崭新黑色防盗门内侧很快就传来了转动把手的声音。
明亮如昼的强光伴随着门扉的敞开打到毫无准备的喻文州身上，让他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眼睛。
“喻……先生？”比电话里更为真切的磁性嗓音确认着他的身份。
“是我，周泽楷先生你好。”适应了意外光线的喻文州放下手直面这个让他产生无数猜测和想象的对象，然后他有些惊了。
这个年轻的吸血鬼比照片上更加美丽，美得可怕。单单是五官和脸部线条的完美是不会让身为同性的喻文州有如此感觉的。
可怕——指的是凌驾在这副皮囊上更加模糊而强烈的气息，深渊般的神秘感以及致命的吸引力。
不过其实更让他惊讶的，是打扮。事实上以周泽楷的外貌要真是穿上电影里那种华丽的戏服也不会有什么违和感，可是他……
喻文州打量着他身上印着功夫熊猫图案的T恤和宽松的平角睡裤，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而且他没穿鞋子。
“请进。”
周泽楷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打扮奇怪，他脸色平静地侧身把喻文州让进来以后，紧紧关上了门，然后打开旁边比门还高的白色鞋柜。
不知道是因为他本来就没在家穿拖鞋的习惯，还是因为成了吸血鬼不用担心脚底受凉生病，喻文州在大容量的鞋柜里看不到一双拖鞋。
然后，他看到鞋柜的主人在扫视完所有外出的鞋子后，露出了有些苦恼的表情。
“我也赤脚好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喻文州说道。
周泽楷用手挠了挠略长的发丝，点点头。
喻文州脱鞋的时候打量了一圈玄关，和颇有年代感的外表不同，进门之后的装潢风格相当现代，色调以整洁的白色为主，地上铺着哑光的黑色复合木地板，触感没有想象中的凉。
跟着周泽楷才往屋里面走了几步，喻文州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血。
【目前我的判断是——只要不接触到鲜血，他就没有攻击性。】
张新杰的话在耳边响起，喻文州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冷鲜血浆的味道……其中还混着点其他东西。
喻文州闭上眼睛仔细嗅闻，从复杂的气味中辨别出了橙汁和酒精。
自己来之前他是在“吃饭”？这么说他能接受冷库保存的血液……那为什么还要频繁外出捕猎呢？
在心里打了个小小的问号，喻文州又跟了上去。
周泽楷没有注意到他的停顿，或者说没有在意，他拐过连接玄关的走廊，走进宽敞的客厅。
这里比起玄关多了许多颜色亮丽、稀奇古怪的小摆饰，墙上还贴着花哨的画报，整个环境看起来不仅非常现代，还透着艺术的前卫感。和自带恐怖氛围的房屋外表相比，如同是另一个次元，喻文州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穿越般的反差感。
客厅里有一处类似于吧台一样的空间，月牙形状的台面上摆着三个成套的玻璃杯，是血腥味的来源，但颜色和普通的血液有点不同。
周泽楷走到吧台内侧，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个未拆封过的血袋和马克杯，似乎是想招待他。
喻文州摆摆手表示不饿。
然后周泽楷又从冰箱里拿出一个橙子。
喻文州想到张新杰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用指甲削了个苹果的事情，也礼貌性地拒绝了。他不太想吃用指甲切开的橙子，反倒是对那三杯颜色和气味都有点奇怪的血很有兴趣。
“实验。”周泽楷说道，把橙子放回了冰箱里，里面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饮料。
喻文州拿起一杯颜色偏橘的血审视起来，“里面加了橙汁？”
“嗯。”
他又拿起另一杯颜色偏稀的，问道：“这杯加了酒？”
“伏特加。”
第三杯的颜色也被稀释过，杯壁内侧还有很多小小的气泡，跟碳酸饮料似的，喻文州闻不太出来里面加了什么。
“苏打水。”周泽楷自动解答他的困惑。
喻文州沉默了。吸血鬼对于鲜血以外的食物吃不出任何“美味”的感觉，也无法摄取营养，这种掺了乱七八糟东西的血跟黑暗料理有什么区别？
但睿智如他稍作思考，推测出了一个可能合理的动机。“你是在试图寻找能让冷藏血浆变更美味的方法吗？以此来缓解对活人鲜血的渴望？”
只见周泽楷点点头，然后把那三杯血都倒进了旁边的水池里，看来实验并不理想，不然他可能会好客地邀请喻文州一起尝一尝——虽然才第一次见面，但喻文州就是觉得他会这么干。
这个周泽楷，出乎意料地单纯天真呐。
喻文州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轻轻摇了下头。
血液这种东西就和蔬菜水果一样，永远是越新鲜越美味，喝冷藏血袋和从活人身上直接吸血的感觉就像是便利店的简易便当和星级大餐的区别，即使都能填饱肚子，吸血鬼也会本能地对后者产生更强烈的食欲和向往。
“你不是第一个想这么做的吸血鬼，也不是最后一个。”喻文州叹息，“你有很多前辈，目前为止这还是一个无解的课题。”
周泽楷并没露出惊讶或者受打击的表情，他只是神色黯淡地“嗯”了一声，收拾好杯具后，给喻文州倒了一杯水。
大概是因为不用像人类那样吃饭的缘故，周泽楷家里没有餐桌，两个人就并排坐在吧台边，开始聊此次见面的正事。
既然在电话里用了那种说辞，喻文州也不是空手来的，他带了那三十三次申请的处理对象的资料，摆在了周泽楷面前，观察着他的表情。
“你还记得当初是在什么状况下，杀死这些人类的吗？”喻文州询问的时候，语气温和而淡然，没有透露出任何指责或者好奇的主观感情色彩。
“记得。”看着那一张张血腥的现场照片，周泽楷俊美的脸庞上并未出现什么激动的情绪，他甚至用指尖将排列在一起的照片分开，分成几个部分。
“这四个，吸干了。”
“这三个，挣扎了，脖子扭断了。”
“剩下的……失血过多，死了。”
尽管从见面开始周泽楷表现得完全不像是个残暴嗜杀的吸血鬼，但对于杀了许多人这件事情，他比喻文州预想得还要麻木无情。
在十一个月之前，他还是和这些“猎物”一样的人类。
就在喻文州想这么提醒他的时候，周泽楷拿起了最近一次处理现场时取证的照片，睫羽微垂，眼神中浮出一丝伤感。
“这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喻文州抓住机会，询问道。
周泽楷抿了抿淡色的薄唇，“她在途中……问了我的名字。”
“她是自愿被你吸血的吗？”
“不是……”
“但她并不害怕？”
“怕，但是……”周泽楷微微皱起眉头，不知道怎么表达那件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搞清楚的事情。
“你告诉她你的名字了。”喻文州知道他会这么做的，“然后呢？”
“她听不见了。”因为已经死了。
喻文州注意到他无意识用力的手指把相片捏弯了，欲言又止。
周泽楷就这样盯着照片里衣着鲜艳、染着金发的女孩看了半分钟，然后转头把视线投向喻文州。
“你们会这样吗？”这是个问句，但是从他的眼神来看，似乎早就知道答案了。
“如果你说的是这么高频率的致死结果……”喻文州莫名不忍心用清晰的语言回答，只是微微摇了下头。
“果然……”周泽楷喃喃着，转过头笑了。
很浅的一个笑容，但是那几乎看不出上翘弧度的嘴角却悬挂着一抹让人心情沉重的情绪，迷茫且无助。
“只有我……为什么呢……”
他重新把目光放回那些照片上，用很轻的声音问着不知道答案的自己。就像他在冷藏血浆里加各种东西试图把它变得更好喝一样，做着徒劳的努力。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