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诗经谱三国》止于棘

4、击鼓其镗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一、风沙蔓延，扰乱青天，丹心照明月
　　我是建安五年第一次见到你的，在江东。
　　记得那年你兄长遇刺身亡，你接管江东，年不过十五。
　　我早听说孙家英雄少年的事迹，也着实钦佩这份在乱世睥睨天下的勇气。但这一切都存在于口口相传，再加上不知真伪的神秘色彩。
　　我不敢说我有很宏大的理想，乱世中谁都期盼四海升平，可四海升平又怎是能轻易做到的
　　故土战乱四起，我避难离开琅琊至江东，母丧方休，我竟也不知今后何去何从。你劝我当江东效力，说基业未固，渴求贤才。
　　我自知本不是什么大才，也难料江东未来如何，一时间难以决断。
　　你也没有要我过早的下什么决定，一来是政务繁忙，二来是性格使然，不过那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了。
　　我思虑再三，考虑到江东八郡也算的上是乱世九州中还不至于残破不堪的战乱之地，加之其固有的阶层实力，于是也就选择在这里真正地安家。
　　其实我也知道，有一部分也是因为你是江东的主公。虽然年少，却也有一股子倔劲，有那么点像我那个小弟，一头钻进去就出不来的执拗。
　　听说我决定效力江东，你笑逐颜开，常约我细商江东诸事。
　　你说你不过十五岁，放眼看去朝堂净是父亲辈兄长辈的老臣，和自己真正亲近的是太少太少。
　　说到此处，你突然转眼看着我，笑着说我倒是一个。
　　我也应和着笑笑，程普韩当是沙场虎将，周瑜张昭是当今栋梁，有父亲辈兄长辈的这样忠臣，岂非天助
　　你认真地回答道，天助是好，但也想人为。
　　你说你也像你哥哥一样，愿一日河清海晏，愿一日睥睨天下。

　　二、遥望城外，兵器相见，浮生又一劫
　　虽然说你一直对我委以重任，但是我在江东，说实话，还是如履薄冰。
　　我不是怀疑你对我是否不信任，而是江东确实是贵胄林立，派系复杂，我身处高位本就引人瞩目，实不愿再落人口实。
　　赤壁前夕，小弟孔明来东吴签约，我身份尴尬，只能以外臣之礼相待。
　　你事后说我太过谨慎，毕竟自家亲兄弟，何必搞得连路人都不如。
　　国事家事终不可混淆，虽我诸葛兄弟情分常在，但终究是代表吴蜀。
　　为你，为吴，这份兄弟情，也只能如此。
　　我没说出来的那半句话，就是怕若有一日吴蜀大战，我和孔明，终得经此一劫。我知道，在我和他选择侍两主的那天起，我俩就难再像从前那样。
　　你似是了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望着你，看出了那份真正的关切。
　　恸然，感怀。
　　赤壁竟是大胜，东吴终是眼眉吐气。
　　庆功宴上，我看到你的神采飞扬，我看到你的意气风发。
　　你马上约我去逍遥津，共领大军，趁着士气正盛一举破曹。
　　我欣然赴约，也想一展沙场之志。
　　谁知张辽突袭成功，吴军大溃，节节败退。
　　我们垂头丧气地班师回朝，与周瑜的屡战屡胜成鲜明的对比。
　　东吴良将甚多，我想我此时大概是无缘疆场了。
　　你却劝我，这次失败你相信是偶然的，终有一日，还要带上我，去逍遥津打一场翻身仗。
　　我感激这份少年热情，不过在吕蒙的次次劝阻之后，我也开始怀疑自己和你，可能都不合适征战。
　　上天对东吴很好，上天也对东吴很是无情。
　　周瑜打下了赤壁，周瑜走了，你亲自扶柩回朝，难掩悲哀。
　　鲁肃结吴蜀联盟，鲁肃走了，你潸然泪下，无言悲恸。
　　吕蒙夺回荆州，吕蒙走了，你千金求医，却回天无力。
　　一次次，一任任大都督的离开，深深地伤害了你。
　　天命难违，我能体会你得而复失的痛苦，但我却成不了他们的替代品。

　　三、君独守皇宫已非昨日威严，谁在此哽咽
　　夷陵出事，刘备来犯，我自知无能独自抵抗，向你求援。
　　陆逊来统军事，我立即相让，我知道那是你与朝堂对抗的决定，但我却相信你的判断。
　　我信你，信陆逊，愿和你一起赌上一次东吴命运。
　　或许我并没有这样的资格，但你的决定让我无比的安心。
　　你和我一样，都是喜欢犹豫的人，所以我知道，这每一次的决意都是如此艰难与珍贵。
　　还是夷陵之战之时，你把陆逊的奏章交给我，说他一片良苦用心应该让我知晓。
　　我看了，知道那是他向你说明我不可能暗投刘备的辩词。
　　我当然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更明白你的重情重义。
　　子瑜之不负孤，犹如孤之不负子瑜也。
　　一句神交，可谓如雷贯耳。
　　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表示。
　　生死不易，我一片忠心得你信任如此，夫复何求？
　　韶华之年，惜去之何迅。
　　不管如何，还是到了君臣猜忌的那一日。
　　江东四大家族的势力还是威胁了你的地位，三足鼎立的格局出现了短暂的稳定，但我知道这份稳定中将出现令人痛心的内部清洗。
　　我私以为此时的太平终究不是九州一统的盛世，江东不能在这个时候自毁前程。你一直是一个执意的人，我明白，所以你很难改变决定。
　　很多时候，为了帝王的权威，你不得不忍痛做下许多违心的决定，可也恰恰因为你是帝王，所以很少会有人否认你的决定。
　　我很明白你表面上的铁面无情，永远也无法愈合你内心的伤心欲绝，我知道你后悔时的屡屡无助，故尽力在错误无法弥补之前，劝你及时回头是岸。
　　虽然一开始你也听不进我的话，但我知道那只是表达的问题，只要不触你的逆鳞，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决议，都是我可以改变的。
　　虞翻还是被流放了，他临走时给我的那封信，我感概万千。
　　不仅仅是因为他确是忠臣，也因为我看你只身抵抗士族势力却难掩鬓间沧桑。
　　真正地，你渐渐成为了孤家寡人，离九五之位越来越近，可是那份君王的威严变了味，已非昨日英雄少年。
　　我不知，为此我该欣慰你愈像帝王，还是寒心你不复青葱？

　　四、故人一直就站在君的面前，不问也不怨
　　大殿真的是越来越空冷了，奏章册册展现了太多的空寂。
　　你无言背立，说自己并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你说你想念赤壁之战，想念公瑾战前那首“丈夫处世兮立功名”，当时他英姿勃发，火烧铁索连环，胜曹贼数万雄兵。那时你觉得这江东的天，是如此的稳固。
　　你说你想念单刀赴会的鲁肃，说他虽是文臣，却在那时展示出了几乎超出武将的勇气，直面当时杀气凛凛的荆州之地。那时你甚为感怀，幸自己得此良佐。
　　你说你想念白衣渡江的吕蒙，千金求医换不回他生命如常，那时你感觉痛失良友，这荆襄之地不知为何一直很碍眼。
　　可现在，可现在。
　　你不能像以前一样，毫无保留地给予所有的信任。
　　你说你很痛苦，一则是天灭良才，二则是人祸将至。
　　你也说，知道我一次次婉转地劝诫，为的是江东还能再继续保留那份少年热忱，多一天也好。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那一刻，也许我们同时想到了陆逊的结局。
　　我摇摇头，看着你愈显沧桑的脸，感觉这一切都难以再有什么改变。
　　我没有那种天翻地覆偷换命格的能力，我只能静静地站在你身边，修补修补那表面上的裂痕，陪你走向那注定痛彻心扉的前路。
　　你答应我，要我在人间一日，就不会有很大的动作，那场变故永远不会发生在我的面前。
　　虞翻，将会是我看到仅有不多的征兆，别的，真的不会再有。
　　我涕零，一时间不知所措。
　　你接着对我说，因为你怕，怕一旦开始就难以收回，怕自己会食言。
　　子瑜之不负孤，犹如孤之不负子瑜也。
　　你觉得你一定会辜负很多誓言，但这句，不想。
　　看着自己老病缠身的现状，我知道这短暂的平稳也将走到尽头。
　　生死不易，我此生不悔入籍东吴，也绝不后悔成为你的至交臣子。
　　还有一句希望你能记住，或许伯言，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