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心间璞玉》渡江者

1、打马南山下

　　文和公主落水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齐子恪正和淮茗在南苑书斋饮茶。
　　“各宫娘娘都涌去了香畹楼看视，连太后都惊动了。几位长公主也被宣进了宫，太医院闹了个底朝天。”回禀消息的是顾牧之，一身黑衣，俯伏在地。
　　齐子恪没有回答，而是抬起眼眸，观察对面淮茗的脸色。
　　淮茗却是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心情很好。拿起手中的定窑瓷杯，抿了一口茶，抬了抬手，道：“牧之，这次做得很好，以后后宫的事，就由你负责吧。下去吧。”
　　顾牧之应了一声，行了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室内有一瞬的静默。
　　“神行鬼步，”齐子恪忽然开口，“他是木藜老人的徒弟，怎会为你所用，言听计从？”
　　“我既答应了为殿下效力，便会忠心。这些事，殿下毋须在意，还是想想怎么找到曲笑野吧。”
　　“我已经派了心腹去荆楚一带寻找，不日就会有消息。只是……”，他的神色忽然严厉，“我们如此行事，势必会毁了宁儿一生。我们……”
　　淮茗没有答话，而是拿起茶筅，慢条斯理地刷起了茶盅。

　　宜阳长公主带着卿月言进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团乱象。文和公主被抬到了皇后所居的长春宫，保住了性命，但仍旧昏迷。站在正殿的紫檀大理石大插屏前，宜阳暗暗撇了撇嘴，牵着月言的手，进了内宫。
　　太后端坐在南窗的炕上，面前的茶丝毫未动。皇后坐在炕沿，警身侧坐。地下摆了一溜楠木椅子，坐着诸位长公主和各宫妃嫔。
　　宜阳带着月言，展拜大礼，口称：“宜阳参见母后，参见皇后娘娘。”“臣女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
　　太后开口道：“起来吧，不需多礼了。”随即吩咐她坐下，又叫宫人拿了一副脚踏，放在宜阳下首，吩咐月言坐了。
　　月言抬眸，见殿内一篇肃然。皇后眸光闪烁，似夹带几分欣喜。苏贵妃面色灰白，担忧和懊恼混合在一起，让她原本秀丽的容貌黯然失色。新近册封的贵人紫骊，身着一水儿的粉色宫装，端端正正坐着，面前灯光昏暗，她的面庞被阴影笼罩，看不真切。贞妃坐在紫骊对面，还像以往一样平静，安然不动。
　　太后见人已到齐，便厉声道：“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好端端的，竟写了绝命书跳水！苏贵妃，你平日里怎么教导她的？大虞的使团还有五日就到金陵城了，现在闹出这么大的事！ 文和刚刚被加封九锡，就要嫁了，现在闹出这样的事，全天下都知道她和别的男人私定终身了，她还怎么嫁到大虞去！”太后愈说愈愤恨，发上的金钗颤颤巍巍。
　　苏贵妃忙站起来，跪下，道：“臣妾知错了，是臣妾教导无方。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个诱骗宁儿的畜生，严加惩治，还宁儿清白。”
　　“找自然是要找的，”皇后风轻云淡地开口，“陛下已经命人发下了海捕文书，不日就会有消息。只是大虞那边，怕是也得到了消息，若是他们想毁了婚约，理亏的还是我们。依臣妾愚见，不如先为公主验身，以证清白。”
　　“不可！”苏贵妃厉声叫道，发髻都散落了，“宁儿是个女孩儿家，验了身，还怎么嫁人！嫁到大虞去，必然为大虞皇室不齿！宁儿受委屈尚可，可若是因此，伤了我大齐颜面，可是得不偿失！”说着，她声泪俱下，梨花带雨，甚是可怜。
　　太后听罢，略微沉吟。皇后还想说什么，太后抬了抬手，止住了。“既如此”，半晌，老人家才缓缓开口，“就先将此事压下。此事不胫而走，大虞必然听说，咱们也不能装没事人儿。一切等她醒了，抓到那个畜生再说。”

　　齐子恪从南山回城的时候，恰值暮色四合。拜别了淮茗，和贴身的武将赵琛策马走在山间的羊肠小径上。赵琛见齐子恪一言不发，凭着多年贴身伺候的机警，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便试探着开口：“殿下，刚刚传来消息，文和公主的性命已经无碍，现在只等过两天，就能醒来了。”
　　齐子恪点点头，忽然开口：“赵琛，你觉得，淮茗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赵琛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勉强答道：“卑职觉得，淮先生他，很有才干和见识，就是太过神秘。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对殿下还是一片忠心的，为咱们立下了汗马功劳。”
　　“先前镇西将军一案，齐子肃损失惨重。我本以为按照兵法之道，他应当稍微缓和脚步，不曾想，他竟要痛打落水狗。现下镇西将军一案还未开始审理，又出了文和公主的事情，只怕苏贵妃和子肃，现在是焦头烂额吧。”说这话时，齐子恪眉头微皱，似是有几分不忍。
　　赵琛忙道：“殿下，卑职忽然想到了。苏贵妃她那么聪明，一定会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会不会怀疑到咱们娘娘头上？”
　　“这个倒不会。母妃一向清静自持，凡百大小事情，一概都是置若罔闻。况且宫中新人众多，皇后和她又是针锋相对，要怀疑定会先怀疑皇后。”他顿了顿，“这就又是淮先生的高明之处了，他试准了宫中众人的性格，所以才敢冒这个险。”
　　说着，二人已到南山脚下。齐子恪回首望去，傍晚的南山以升腾起山岚，树木蓊郁，草木葱茏，脑海里募地忆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旧诗，却觉得和山中所居之人境界迥然不同，只得摇摇头，挥鞭策马，离去了。

　　半梦半醒间，齐子宁看到了曲笑野的面容。他一身蟹壳青的衣衫，衣裾飘扬，眉目间满是少年的英挺，正挺立在柳树下，腰间别着竹笛，含着笑，望着她。
　　“笑野哥哥！”她向他扑过去，心脏一下一下，她甚至能感受到心房的颤动。
　　可是忽然，一切都变了。变成了金碧辉煌的勤政殿，变成了满朝文武，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父皇、一脸阴骘的皇后和笑靥如花的母妃。她听到太监宣读圣旨的声音，似乎是在宣布她加封九锡的消息，还有赐婚的内容。“恭肃严整，淑德昭昭，堪配大虞太子。”一字一字，敲打在她心上。
　　她听到了什么东西撕裂的声音。
　　那天晚上，她在枕下发现了笑野写给她的绝笔信。她挣扎哭泣，却拗不过嬷嬷的力气，终于还是躺到了床上。
　　苏贵妃派了人，对她严加看守。但但凡是人，便会有疏忽的时候。终于，趁着午夜宵禁，她跑出了香畹楼。
　　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湖水，把她的口鼻堵住。她忽然害怕了，惊叫，却只灌进了更多的水；怕打着水面想要浮起来，却是徒然无功。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记起了一身蟹壳青的曲笑野和她垫在枕下的，写给他的她的绝命书：
　　魂兮归来，与君同在。

　　她忽然听到了人声。睁开眼，入耳便是一个冷然的声音：“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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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淮茗并不是齐子恪的谋士，具体身份以后会揭示
齐子宁对将来的成败格局非常重要，请记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