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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魇魔缠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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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一开始就找错了人......不过你们纠缠来纠缠去的似乎也没差多远……”陆离生撑着下巴感慨,提溜了墙角的桑倾,“走吧,我们去看看那江潼真正的姐姐。”
姜芫华完全跟不上陆离生说走就走的步伐,急急道:“先生!还请先生......”
“救你是吧……可姜小姐让我救你,总得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陆离生有些头疼的止了步,他本意只是帮那小鬼送个口信,谁料这竟是趟不浅的浑水,“白煜大人说了这么多,无非只是告诉了我姜庚昀这个人有危险,可是有危险也得知道危险在哪呀……他只说了前因,我总得知道后果......”
上前一步,“譬如姜庚昀如何成了姜庚昀,为何来了姜府,小姐你......又为何言语间仍有隐瞒......”
陆离生叹气,“说着求救,却全然不似要人救的样子,姜庚昀的底牌你一个都不肯掀,我们初来乍到就被抓来抓去,完全没空晓得你们的纠葛,便是看在故人面上愿意相帮,又能做些什么?姜小姐,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姜芫华突然捂了脸,语气不稳,倒在了檀木椅上,伏身不语。
再开口时已带了一丝哽咽,“......我不晓得,我.......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我晓得这样不对,可要我背叛庚昀,我便心有不忍,他.....他其实对我这样好......”
陆离生奇道:“他囚禁你于此地,这是对你好?”
“庚昀他不曾囚禁我,只是限制了些我的行动。”
陆离生:“......让姜城主昏睡,这也是对你好?”
姜芫华拼命摇着头,“他并未伤害父亲,父亲只是......只是昏睡罢了……庚昀他其实没有做任何伤害姜家的事,他只是恨白家罢了……”
陆离生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地搔了搔额角,这姜芫华全然没了初时的冷静自持,不过片刻功夫,突然就十分的......情绪多变……先前虽说看着确实是对姜庚昀有些情意,如今这架势,何止有些啊,怕是情深似海了都......
桑倾眯了眯眼,不自觉地磨了牙,看着抽涕不已的姜芫华,道:“我知道这个,以前看话本子老有这样的女子,这叫什么来着。”
沉思半晌,桑倾右手握拳,往左掌里轻轻一锤,下了定语:“叫痴情小姐负心郎,郎心似铁妾心如水任君相负无转折呀!”
陆离生:“......”
“阿青......”陆离生无奈扶额。
“啊呀,不要这么严肃么,开个小玩笑,”桑倾挥了挥手,没什么笑意的笑了一下,算是自我捧场。然后冷冷淡淡地抬了眼,直直看着姜芫华:“我说为什么姜小姐的气息一直让我这么莫名讨厌呢,一开始有那糟老头子的鬼气遮掩,我竟没能感知的出来,现下打散了那糟老头的鬼气......”
“呵,我如今是虚弱了不少,看不出很多东西了。可是你这种么,无论如何都不会教我认错。”桑倾冷笑着拧了拧自己的爪子,骨节发出咔咔的声响,道:
“居然又让我碰上一只魇妖,呵,这怎么能不活活打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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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闻......”姜庚昀走到房门边,手握着门框,“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愿不愿意舍弃白家,只要你放弃他们,把他们给我......我.......我就......”
姜庚昀没有说完,但他知道他身后之人会懂,所以他兀自停了话语,等着。
白闻静静坐在床边,没有任何动作。
姜庚昀指节用力,按住门框,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想等的人上前,不由一声冷笑,
“好,你很好!那你就继续护着你的白家,看偌大白家,何日溃亡!”
甩了门,姜庚昀冷声唤来侍卫,“送白公子回府!我城主府小,纳不下她这尊大佛!”
摇晃的雕花门咔咔作响,边侧可见清晰指印。
白闻起身,伸出手,稳住这半扇朱门,抬脚出去,霜白衣角滑过门槛,面色无悲无喜。
姜庚昀在暗处看她背影,面上黑气一闪而过,“阿闻,你总教我失望......”
心里的愤怒愈演愈烈,突然有傑傑怪笑响在他脑海,尖细的分不出男女的嗓音咄咄道:“她这样无情,你还忍什么?听我的话,还是让自己痛快吧!”
姜庚昀唇抿得死紧,手握成拳,不住颤抖,从齿缝里咬出字来:“来人,把白家,围起来!”
脑海内傑傑怪笑顿止,然后是更疯狂的放声大笑。
*
姜芫华的泣声顿时消失,她安安静静伏于桌案,仿佛连气息都没有了。
“怎么?装死?”桑倾笑着靠近,“别啊,我还没打呢,装死可没有用。”
说着俯下身去扒姜芫华,还没触到,姜芫华蓦地抬头,面上黑气纵横,狰狞着就要扑过来。
桑倾一指头就捺上了姜芫华的额头,雪白额头上顿时殷红一点,是桑倾的龙血。
姜芫华霎时一僵,片刻后疯狂嘶吼,掉在地上挣扎打滚,一股黑烟从她身上窜出,在屋内慌不择路的逃窜,最后竟一头撞进了陆离生的体内。
陆离生一瞬间头都嗡鸣起来,很快就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十分无奈的在黑暗里不知呆了多久,才终于看到一线光亮,努力向那光亮游去,周遭越来越亮,亮得他睁不开眼。
过了许久,光芒才渐渐消退,陆离生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一间装饰考究的屋子里,周围有不少人在走来走去,都很着急的样子。
唯有一个白衣男子站在原地不动,五官俊朗,满面焦急,有点眼熟......
陆离生搔了搔下巴,还未搔出个所以然来,突然听到清脆的婴儿啼哭。
陆离生看见那白衣男子的面容几乎是一瞬间舒展开来,带着喜色的就要进内室。
陆离生下意识跟上,一个婢女从陆离生身体里顺畅得穿了过去。
陆离生:“.........”
惊讶得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他这是.......
“夫人!不——”
一声痛呼打断了陆离生的思考,陆离生寻着声源望去,那白衣人怀抱着两个襁褓,对着床上一个已没有了气息的女子哀哀哭泣。
这...........
陆离生终于想起这男子为什么眼熟了,这不是年轻时的白煜么?
他这是怎么到白煜的过去里去了?
陆离生讶异地跟着白煜,看着白煜为自己的妻子痛心断肠,为自己孩儿拼命求医。
看着白煜一日日陷入绝望,某一天一缕黑气突然窜进他的身体。
陆离生了悟了,原来是这魇妖攫取的记忆啊……
接下来的事情便如白煜先时所说,他为救孩儿,不择手段,害了挚友一家。
不过,本以为只是白煜自私自利,现在看来怕还有妖怪蛊惑的原因了。
陆离生看着白煜面上黑气纵横,猩红着眼,就要杀了换心不成,尚在昏迷的白昀。
尚年幼的白闻一如白煜所说,突然醒了过来,看着形容可怖的父亲,哀哀叫了一句不要。
白煜如被重击,突然痛苦地捧住了自己的头,面色一变再变,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压抑低吼,不住和内心邪念抵抗。许久,面上黑气终于被压了下去,消失不见,白煜如脱了力般跌坐在地......
陆离生看着地上恍惚不已的白煜,一声叹息,可气还没叹完,周遭风景突然一转,速度之快,让他眩晕的有些恶心。
抚着胸口平复许久,才能堪堪抬起头来,这一抬头,陆离生又想犯恶心了……
因为,刚刚还在地上恍惚的白煜,此时正满身鲜血,毫无气息的躺在他面前的床上。
显然已死去多时。
白煜边上有个看起来很瘦弱的少女,茫然的抱着白煜的尸身,开口道:“昀哥哥.....你......你......”
“我什么!你在伤心吗?为谁伤心?”
一个少年从陆离生身体里横穿而过,扯住那少女不住嘶吼。
陆离生看着那少男面上的黑气又悟了,这少男少女,应该就是白闻和白昀了.......
这黑气似的魇妖竟又窜进了白昀的体内。
陆离生并碰不到这回忆里的人,故而只能看着白昀对着白闻嘶吼,看着白家的侍卫姗姗来迟,一拥而上擒住了白昀。
看着白闻颤抖了半天,最后还是下令放了姜庚昀。
可愤怒的白家人却是将姜庚昀打了个半死,随意扔在了荒野。
陆离生陪着白昀在荒野里呆了很久,听着昏迷的姜庚昀反复念着自己的亲人,自己的仇人,还有白闻......
看着那股黑气在他身体里滋长的越来越多,最后覆满全身。
然后出现了一个少女,将他捡回了自己家。
那少女是姜芫华,她将白昀捡回了家,因为她认得白昀,她仍以为白昀是那个她所熟悉的白家的孩子。
待到白昀醒了,她问他:“阿昀哥哥,你怎么昏倒在野地里?那个白闻是怎么回事,白叔叔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吗,什么时候又有了一个养在暗处的孩子?”
“你还叫我哥哥?呵......”白昀气息不稳的咳了声,“怎么,白家什么都没有对外说吗?他们也晓得遮掩自己的罪行?”白昀笑得癫狂。
姜芫华有些受惊,怯怯地问白昀:“阿昀哥哥你怎么了,白家闭府很久了,什么人都不见,据说是那新家主白闻生了重病.......”
白昀神色一滞,须臾又冷漠了脸,“是么,那真是活该!”
“世侄在胡说些什么?白家究竟怎么了?那个新任家主居然连我也不见......”一道浑厚嗓音传来。
陆离生闻声回头,看见一中年男人阔步而来,是姜城主。
白昀抬头望着姜城主,凝眉不语。
陆离生听得白昀的脑海里,那妖孽在窃窃私语——“这个人和你一样呢,不满意白家很久了.......他嫉妒!他嫉妒!他嫉妒白家的声望!他不甘在白家之下!世代如家仆!利用他!利用他!利用他......”
白昀心内回那魇妖,“他认识我,怎么利用?”
魇妖傑傑笑了起来,“我来帮你!”
丝缕黑气从白昀身上窜出,窜进了姜芫华父女体内,他们的表情一瞬间就迷茫了起来,双目无神。
傑傑怪笑不散,魇妖继续蛊惑道:“来,对他们说出你的新身份。”
白昀抬头,双瞳漆黑一片,“我叫姜......庚昀,我是你的,”直视着姜城主,“义子!”
而后,再没有什么白昀,只有姜庚昀。
............
此后便是姜庚昀的复仇了,他心里恨意越来越大,杀意也越来越重。
陆离生眼见着他逐渐掌控了姜府,利用姜府的势力,逐渐从外至内瓦解白家的势力,杀了不少白家的能人,本来复仇大业进行的十分顺遂。
直到有一天,一直刻意避见白闻的姜庚昀避无可避地见到了白闻。
白闻不晓得为何不受魇妖蛊惑,一眼认出了他,但却没有揭穿他。
微蓝的眸子望着他,盈盈荡荡都是悲伤,让姜庚昀头痛欲裂,竟压下了些魇妖的妖气。
他始终对她下不了手,哪怕他这么恨......
于是便这样僵持了下来,任凭心里魇妖蛊惑叫嚣,让姜庚昀心里的恨意一日日都有增无减。可即使这样,姜庚昀也一直都没有在对白家做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十分孩子气的经常和白闻作对,不痛不痒的说些伤人的话。
旁观的陆离生撑着脸,不知道该感慨些什么……
总觉得是造化弄人。
还待看下去,耳边突然传来声响,音质清脆,音量十分骇人。
震得他头皮都在发麻,那声音在喊——
“陆!离!生!”
*
陆离生蓦得睁眼,桑倾的脸一瞬间近在咫尺,惊得陆离生无意识咬紧了牙关,这不咬不要紧,一咬桑倾的脸陡然扭曲了起来。
陆离生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嘴里快速抽走,留下些淡淡的略有些奇异的味道。
还未来得及回味,脸突然被打的一偏。
桑倾恶狠狠地龇了牙,嫌恶的把粘了口水的手指在陆离生衣服上擦干净,咆哮:“咬什么咬!你是啸天犬它兄弟吗!”
陆离生陷入了无言的沉默,看着桑倾艰难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赏你龙血啊!不然你以为被魇妖附体能这么快恢复?说起来你到底什么玩意啊!魇妖怎么好像被你消化了啊!连个渣子都飘不出来,你也太不挑食了,这玩意儿也吃?”
陆离生:“.............”
这是他愿意吃的吗?
头疼的揉脑袋,陆离生决定换个话题,“阿青可知,魇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怪?”
“哦!魇妖是个以吸食人心中恶念为生的妖怪。它会被人绝望的、负面的情绪吸引,进而附身那人。蛊惑人心,放大人心中恶念,”桑倾思维果然被打岔,下意识就给陆离生解释,“魇妖一开始都很弱小,且没有实体。但随着附身宿主,不断汲取恶念,若宿主越来越听它的话,它就会越来越强大,最后会吞噬宿主,成为很棘手的大妖怪。”
说着说着桑倾就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磨了磨牙。想她一出东海,就碰见了棘手的大魇妖来着!
陆离生看着桑倾突然阴沉的神色,斟酌着又换了个话题,“姜小姐如何了?”
桑倾再次成功转移注意力,“哦,她晕了,我把她扔床上睡了。”
突然着急一锤手,“说起这个你快起来,赶紧和我去找魇妖,那姜小姐体内不过魇妖分身,已经有这么厉害,那本体想必已然快吞噬宿主了!走走走,赶紧和我去找!魇妖作乱,可不是玩笑!”
陆离生拉住了桑倾,叹气,“不用找了,姜庚昀就是宿主......”
“什么?!”
陆离生将昏迷时的所见所闻告诉了桑倾,桑倾惊讶的瞪大了眼,“我的螃蟹大海参唉!我竟一点没有察觉,那妖怪修为看来已经很强了啊,都能敛息不教我发现了!快快快!赶紧去打架,晚了妖怪就要害人了!”
螃蟹大海参是什么东西?
陆离生颇为无语,拦住桑倾,“不要着急,姜庚昀暂时压制住了那妖怪......而且你如今......”
“能压制个鬼啊!他要真压制了这妖怪会连分身都这么强?虽然不知道什么让他强行硬撑,可一旦冲破心里防线,就是加倍被侵蚀啊!这就来不及了!”
时刻谨记自己是降妖伏魔的神龙的桑倾公主火急火燎的就出了门,浑然忘了自己身上还有缚龙索。
陆离生转头急急续道,“等等,你不是说你已经没有法力了吗……”
可是桑倾早已没有了影子。
哀叹一声,陆离生连忙跟了上去。
*
姜庚昀站在白家门口,额间黑气不散,眼神郁郁。
“公子,白闻公子已将白家人尽数转移,现......现下里面怕是空无一人......”手下人觑着姜庚昀的眼神,惴惴回报。
“呵....很好。”姜庚昀想着近日里白闻难得的顺从,赤红了眼,“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选择......弃我!”
怒道:“封住城门!全城搜捕!我看他们能逃去哪里!给我见一个立刻杀一个!”
魇妖的声音细细尖尖,“对!就是这样!杀光他们——”
魇妖的声音突然诡异的一折,颇有些难受的低了下来,细细碎碎的尖声叫道,“谁!是谁!在毁我分身!”
姜庚昀被魇妖越来越尖的嗓子震得头晕,视线逐渐不清,伸手捂住自己脑袋,只觉得脑海尖锐疼痛,铺天盖地的愤怒袭来,他的意识逐渐消失.......
捂住脑袋的手放下,魇妖用姜庚昀的声音在厉声咆哮:“是谁!”
“是你爷爷我!”桑倾抡起一个镇门的大石狮子就砸了过去。
抡完一个觉得还不够,又顺手抄起了了另一个。
两个硕大石狮,携凌厉之风,向着姜庚昀呼啸而来——